☆﹀╮========================================================= ╲╱= 小说TXT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原文作者! =============================================================═ ☆〆 书名:择一林终老 作者:王旺旺 作为一名放荡不羁的女汉子 舒窈表示当众表白并求嫁这件事她做的毫无压力 可这特么只是个玩笑啊玩笑啊 公子你不必当真啊(╯‵□′)╯︵┻━┻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舒窈,宁扶留 ┃ 配角: ┃ 其它: ☆、第 1 章 ?  活泉镇张家小店。   舒窈望着眼前魏哲翰涨红的脸,得意的咧了咧嘴:“姓魏的,这才半年不见,你果然又是虚弱了许多啊,连我这么区区一个弱女子的手腕儿都掰不过,真是可惜了您那货真价实的男儿身呐,啧啧啧!”   舒窈身后的士兵们一齐起哄,也不管对面的男人是封了当朝皇帝的旨意,前来巡视边疆。反正撑死也有舒窈顶着,他们也乐得落井下石,嘲弄一番。   眼见魏哲翰即将无力,舒窈对着他吹出一个轻佻无比的口哨,正欲发力压下他的手腕来打击他时,魏哲翰却突然面色一正:“舒伯父。”舒窈一听,下意识一回头,手劲儿一松,便瞬间被魏哲翰给重重的压在了油腻的桌上。   舒窈回头后,身后仍然是平日里跟她厮混的士兵们,并未看见自己爹爹粗狂无比的络腮胡子,回过头来吼道:“吓死小爷我了,姓魏的你竟然如此奸诈,故意借我爹的名号唬我,这样可是会折大寿的。你这日子过得,脸都不要了哈!”   魏哲翰此时才轻松了下来,得意洋洋的道:“你折不折寿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现在输了,我让你做甚你就得做甚了,哈哈哈。”   舒窈气极,这纨绔子弟这几年四处游玩,收藏了不少各地美酒。只是这人平日里过于吝啬,把那些美酒看的比姑娘还要紧,自己一直无从下手。舒窈今日故意激他同自己比手劲儿,也是想赢他几坛美酒,所以一开始便将赌注定为了“输方答应赢的人任意一个要求”这样的坑爹坑祖宗的话。魏哲翰自小便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如今落在他手里,舒窈心里自然免不了一番忐忑。   此时的魏哲翰倒是十分得意。他自小不爱习武,却好死不死的同武力分子舒窈住对门,因此自小便被她以武力压迫。虽说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可压迫太强大的话,反抗也只能掐死在襁褓里。如今大庭广众之下,舒窈输给了他,瞬间有种翻身农奴把歌唱的感觉,若不是地方不对,他差点要跪谢他魏家祖宗终于显威了。   压了压嘴角忍不住的猖狂笑意,他环视了一下身处的小饭馆,皱了皱眉:果然是边疆的小地方,饭馆里的食客看起来都过于老实憨厚,不太适合用来捉弄舒窈。饭馆角落倒是坐着一个书生,看起来年纪不大,多半并未婚嫁,倒蛮适合用来捉弄舒窈一番。魏哲翰看向舒窈:“舒窈,你不是说输了的任凭赢得吩咐吗?那小爷我就给你一个福利,”伸手往角落的方向一指:“去,发挥你男儿本色,去对那个书生说你仰慕他许久,想要嫁给他,问他可愿意?”   舒窈额角青筋都爆起了几根,正欲拍桌子动手,魏哲翰缩了缩脖子,阴阳怪气:“哎呀舒小将军,你该不是想反悔吧。没事儿,反悔就反悔吧,还好本公子早就看清你的为人,也就没报什么希望。”   舒窈顿时觉得气血上涌:“谁他奶奶的想反悔了。小爷我一言九鼎,说就说,你给我好生看着,别到时候又耍赖。。”说罢,一身杀气的跨到了魏哲翰所指的桌前。   眼前的书生头也不抬,仍旧专心的吃着眼前的花生。舒窈一拍桌子:“这位公子,小爷...啊不是,我看上你了,所以过来问一句你能不能娶我。”   书生刚好吃完了最后一粒花生,抬起头:“在下宁扶留。”   舒窈一愣,听得云里雾里。   书生仍是不紧不慢的语调:“小姐不是问我能否娶小姐为妻么?在下宁扶留,活泉镇教书先生,无父无母,孤身一人,年廿二。不知小姐芳名,希望在下何时上门提亲?”   舒窈直接呆住。背后传来魏哲翰猖狂至极的笑声:“哈哈哈哈,这书生着实有趣,本公子喜欢得紧。舒窈你如今算是走了大运了,竟然真有人出言敢娶你。”   舒窈伸手一碟子向魏哲翰飞去:“闭上你的嘴,否则你接下来就躺在担架上巡视吧。”又转过头来,略微有些不知所措,“呃...公子应该明白这只是玩笑之语,得罪之处,还望公子莫要怪罪。”   宁扶留温然一笑:“自古婚姻之事便不是儿戏,姑娘如今主动开口,自是鼓足了勇气,扶留不敢辜负姑娘一片真心。”   舒窈却被他幅度不大的笑给晃了心神。这人长相不过清秀而已,并非什么天人之姿,还不如清都内那位的一半,但是却让人莫名的感到心安,笑起来也着实好看。   清了清嗓子,舒窈因为眼前人有些不识趣而微恼:“公子说笑了。我从未见过公子,何来真心一说。我自幼行事鲁莽,今日也的确是我的不是,今日就此别过,还是请公子将此事当个屁,悄悄地放了吧。”说罢转头往店外走去。   舒窈一出店门,其余的小兵们也跟着哗啦啦喧闹着走出。魏哲翰如今算是大出了一口恶气,也乖乖的跟着舒窈身后,在跨出店门时却突然突然想起来什么,往店里嚷道:“兄弟,她叫舒窈,舒赫将军独女,家就在离这儿不远处,你可要记得早点来提亲啊!”   走在前方的舒窈闻言,青筋暴起,回过头朝魏哲翰阴测测一笑,魏哲翰瞬间缩了缩脖子,回想起往日舒窈整治他的手段,一滴冷汗滑进了衣领。果然还是得寸进尺了啊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么嘤嘤婴~~~   店内,宁扶留将花生米的钱放置桌角,起身时,想起了女子明艳如火的笑,喃喃道:“舒窈?名字跟人一样令人舒服呢。”   刚跨进大门,舒窈便听到了大堂内舒赫的破锣嗓子:“这兔崽子,让她接个人都能磨蹭半天,不知道又躲哪个酒楼里逍遥去了。奶奶的,看我今儿不打断她的腿,老子就不姓舒。”   舒窈叹了口气,心道还好小爷聪明,知道这人打的什么主意。踏进大堂。舒赫正欲起身践行刚出口的话,舒窈手一抬,用酒坛子挡住了自己的脸:“爹爹小心,这可是镇东张老头儿刚出土的酒,您要是不小心给碎了,下一壶可得再等个两三个月的哟。”   舒赫闻言,两眼立马泛起了绿油油的光,站起身来将酒壶抱在了怀里:“哎哟真是爹的乖闺女哟,都疼到爹的心坎儿了。跑这么远去接那什么劳什子兵部的人,累坏爹的乖女儿了吧。”   宋孔清实在看不过将军谄媚的样子,扶额道:“将军,您这刚还说要打断小将军的腿,如今是不是变得也忒快了点儿。”   舒赫气的直吹络腮胡子:“谁说的?谁说要打断我乖女儿的腿,待我找到这人,定把他拉出去军法处置。”   舒窈嘴角抽了又抽,若面前这人不是自己亲爹,她还保不准会怎么嫌弃加嫌弃呢:“爹,别贫了,兵部的人我接来了,你一个将军,好歹有点儿正形接待人家一下吧。”   有酒万事足的舒赫此刻自然是对舒窈言听计从,捋了捋络腮胡子:“那就随为父出门迎接兵部的大人吧。”   魏哲翰在门外正憋笑憋得欢快的很,闻言立马跳进大堂:“舒伯父,是我啊,不用您接啦,我都自个儿进来了!。”   舒赫被突然跳出来的魏哲翰吓了一跳,待认清眼前是清都府邸对门魏穷酸的小儿子后,哈哈大笑:“魏家小子啊,不过年初见你还感觉像个光屁股蛋子的小孩子,这才半年,你就长得这么挺拔了啊,好好好!”说罢还十分热情的拍了拍魏哲翰的肩膀。   魏哲翰硬生生的被拍的腿一软,差点倒在地上,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这两父女随便一巴掌就能拍掉人半条命啊,我不过是个文弱书生啊真的承受不来啊泪奔┭┮﹏┭┮   舒窈自然把魏哲翰的反应看在眼里,心中冷笑。活该他受那一掌,刚把自家老爹吓得脸都白成张飞了,以老爹的性子,没把他一掌直接拍扁都算不错了。   “舒窈舒窈,听苏青说你恨嫁的直接让人家一个书生娶你了?哎哟妹子你可真是个巾帼英雄啊哈哈哈哈。”宋明月用平日里抢饭的速度奔进大堂,大声吼道。   ? ☆、第 2 章 ?  舒窈默默的将腰间的刀抽出一截,阴测测的看着飞进来的激动无比的宋明月。该死,今天把苏青这个大嘴巴带着一起就是个致命的错误,恐怕如今军营上上下下都知道今日之事了。   宋孔清低咳了一声:“明月你这是什么样子,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被舒窈露在外面的半截刀光晃了晃眼睛,宋明月这才尽力平复了一下自己已经燃烧的噼里啪啦的八卦之心,乖乖的低头问好:“将军午好,爹午好。”转向魏哲翰:“大人午好。”然后乖乖的站在了一旁。   被宋明月这么一闹,舒窈终于想起来魏哲翰今日不知死活的行为,微微一笑:“爹,魏哥哥今日来的路上还跟我说,小时候跟您学武不认真,如今后悔的很,想跟着您重新学武,强身健体呢。”   魏哲翰被舒窈一声“魏哥哥”给吓得不轻,听到后面,更加腿软,却又不知如何反驳她。   舒赫欣慰的望向魏哲翰:“魏家小子如今大了,越发懂事了,以前可是打死都不学一招一式的。如今你舒妹妹也大了,就让她带着你学武吧,年轻人在一起有趣的多,我这个老骨头跟不上你们年轻人。”   舒窈低头,掩住快要奔涌而出的笑意:“女儿知道了,女儿一定会好好的、竭尽全力的教魏哥哥习武的。”魏哲翰又怎么不知舒窈的打算,内心简直奔腾似海,差点想哭着赶快回清都了。爹啊,不孝子可能不能活着回去看你了啊,爹啊你快来救我啊┌(。Д。)┐   “哦对了,刚明月说什么来着?你今儿发生啥了?”舒赫终于想起了宋明月刚刚咆哮的话。   舒窈咬咬牙:“没事,明月哥哥在说笑呢,我能发生什么事啊,是不是,魏哥哥?”   魏哲翰此时是再也没有一丁点胆量逆着舒窈了,闻言立马将头使劲的上下摇晃,就盼着舒窈看他态度良好能留他一命了。   “爹啊,您看要不要让吴婶儿帮您弄两个小菜,您和宋叔叔也好喝两杯啊。”舒窈怕舒赫继续追问,说道。   “啊对对对,快去弄两个小菜,你爹我要好好品尝品尝哈哈哈哈。”   舒窈松了口气,拉着苦瓜脸的魏哲翰和便秘脸的宋明月,逃一般的出了大堂。   “舒姐姐,您看我能歇会儿不?都跑了快一盏茶的功夫了。”魏哲翰苦着脸对翘着二郎腿的舒窈喊道。舒窈捏了颗花生米扔进嘴里,喝一口壶中的酒,心中美美感叹道,哎哟这日子,真是成了仙了,还好小爷我聪明自己留了一壶老张头儿的酒,就知道那老家伙一滴都不会给她留着。   舒窈不理视他,魏哲翰迫于她的淫威,只得耷拉着头继续绕圈跑着。   “舒爷爷,舒奶奶,我真是跑不动了,你看,这衣服都被汗湿了您就饶了我吧。”舒窈吃完最后一粒花生米,顺手折了根树枝悠哉悠哉的剔着牙齿,魏哲翰内心一阵奔腾,特么的吃个花生米还需要剔牙是花生米太小还是你牙缝太大啊魂淡王八羔子这个时候小爷都快累死了你还装个什么劲儿啊喂(╯‵□′)╯︵┻━┻   舒窈抬头幽幽的看了一眼魏哲翰,魏哲翰不由得咽了咽口水:“那个,我继续再跑跑,您老继续剔牙,您老继续,嘿...嘿嘿。”   又过了许久,宋明月端着一盘子西瓜放在舒窈身旁,望了眼院子里“哼哧哼哧”的魏哲翰:“哟,还在跑呢,舒窈你也真是狠得下心来操练我们大人,好歹也是青梅竹马啊。”语气是掩不住的幸灾乐祸。   没听见舒窈答话,宋明月低头一看,眨眼的功夫,舒窈已经将一盘子西瓜吃得还剩最后两块,正准备下手呢。突然,“阿嚏~~”,舒窈揉了揉鼻子,万分嫌恶的看了看盘子里剩下的西瓜,终于从躺椅上站了起来:“你看着他再随便跑两圈吧,我先去睡了。吃饱喝足了,睡劲儿就上来了。”   宋明月低声腹诽,也不怕胖成了后巷鲁屠夫家的猪!舒窈将刚剔牙的树枝朝宋明月扔去:“放心,小爷我天生丽质,你变成猪被鲁屠夫给屠了了我都不会。”   眼见舒窈的身影消失在走廊拐角,魏哲翰立马停住了脚步,顺势就把自己扔进了舒窈留下的躺椅上。宋明月见状,也不多言,毕竟要整治他的是舒窈,自个儿可是和这个新上任的大人一点儿矛盾都没有,何必那么较真儿呢。   魏哲翰累得要死,顺手拿起舒窈剩下的西瓜,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吃了个干净。宋明月喉头耸动了几下,还是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   夜深人静,舒窈翻来覆去也无法入睡,只好披了件外衣,爬上了房顶。   走廊里有人影经过。舒窈好奇,这大半夜的,失眠都有人陪?待那身影走到灯下,舒窈才认出是魏哲翰,一时兴起,掰了小块瓦片扔了过去。   魏哲翰被打中了头,气愤至极,捂着头四处张望。摆足了骂街的姿势,却只看到了对面屋顶上的舒窈,顿时泄了气,气势汹涌的骂街状瞬间变成唯唯诺诺的小媳妇儿状,衔接毫无缝隙。   突然想起什么,魏哲翰转头进了房间,片刻后又出来,走向舒窈的方向。   “你倒是拉我一把呀。”魏哲翰无比艰难的将自己的头露了出来,却见舒窈作着望天沉思状不带丝毫搭理他的意思,急了,“蝉华让我带了东西给你,你若不要,我可就扔啦。”   舒窈终于不再望天,看着只露了半颗头出来的魏哲翰,张大嘴无声的笑了半天,终于在魏哲翰掉下去的前一刻,将他拉了上来。   “东西呢?”舒窈将手直接伸到魏哲翰鼻尖处,丝毫不掩饰她将他拉上来的目的。   魏哲翰白了她一眼,将手里的油纸包重重的砸在了舒窈手里:“喏,就是这包绿豆糕,还巴巴的让我大老远从清都带来,也不知坏了没有,说是你生辰的时候他可能在天泽没法儿回来,提前先让我给你带过来。”   舒窈一猜便知道是这东西。她这辈子,最爱美酒与绿豆糕,一个让她舒畅,一个让她心安。   也不顾自己早已漱了口,打开油纸包便丢了一个进嘴里。嚼着嚼着,舒窈呆了,特么的忘了这玩意儿最容易把人噎着,一口扔进嘴里简直就是个愚蠢至极的做法。舒窈收紧了油纸包,以让魏哲翰眼花的速度下了房顶,直奔房间灌水。   等魏哲翰回过神来时,房顶上已经只剩下他一人。果然还是深夜之时最为寂寥啊,这偌大的世界,似乎只有我一人存在。抒情了半天,魏哲翰终于想起了一件事情:舒窈走了,我特么怎么下去啊喂!!!我恐高啊啊啊!!!舒窈你个畜生啊,有了蝉华就没了我啊啊啊(╯‵□′)╯︵┻━┻   翌日早膳时,大家突然发现新来的魏大人似乎不见了踪影,寻遍全府才在房顶上找到这位熟睡的大人。面对舒将军、宋军师、宋明月以及厨房吴婶的关切的眼神,魏大人表示,冉州的夜空相较清都的更为清澈,他昨夜不过是沉迷于这辽阔的星空了而已。闻言,府内整日舞刀弄棍的大汉们表示,果然还是读书人有情趣啊。   而舒窈,终于想起了夜间忘记了事情,是什么。   说起绿豆糕,舒窈只记得,那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   那一年的舒窈,也不过是个被所有人遗忘了四岁生辰的小孩子。   对于娘亲这个概念,舒窈记得的,也就只剩下了浓郁得令人作呕的中药味以及久远的快要被遗忘的怀抱的温暖。   顾梨溶是个温婉极致的女子,虽是孤女,却仍然气度不凡,也不知如何就嫁与了粗狂豪放的舒赫,毕竟所有人都以为,舒赫舒将军之妻,也应该是个大马金刀、快意恩仇的女子,日日与舒赫纵马长歌,肆意驰骋。然而这原本极为不搭的两人,日子却过得出乎意料的顺遂如意。   自娶了顾梨溶以来,舒赫日日在日落前归家,再也不与同军营的糙汉子们喝酒取乐,也再不用穿有着破洞的衣服了。不过一年之后,舒窈便出生了。此时的舒赫,有娇妻有爱女,时刻大叹人生如此,夫复何求啊,气的军营里一群老光棍将衣角咬烂不知多少。   然而自古红颜多薄命,美人从来都不是上天愿意手下留情的对象。顾梨溶生下了舒窈之后,身子状况每日俱下,愁得舒赫揪掉了自己大半脑袋的头发。   最终,舒窈四岁生辰都在所有人的遗忘下度过之后的秋天,顾梨溶最终还是在满院子的药味中离去。舒赫抱着顾梨溶僵掉的身体,眼眶干涩无泪,只是不许人靠近。众人想尽办法将顾梨溶下了葬,他似乎也跟着被葬了下去一样。   而舒窈,年幼如她,根本不懂何为生死离别,她害怕父亲面容的冷漠,也不敢去打扰所有看起来忙碌不堪的人们。被大人告诫要乖乖的在房间里后,便一个人静静的等在她的房间,不出声,也不哭闹。   葬礼过后,舒赫三言两语打发了所有的人,院门紧闭,整座府邸再无生息。   而舒窈,不仅被众人,也被她的父亲,遗忘在了角落。   顾梨溶葬礼之后的第三天,魏哲翰扯住正欲回寝殿的君蝉华:“蝉华,你跟我一同去舒府看看可好?我瞧着这几日舒家的门都未曾开过,着实担心他家的小丫头啊。”   君蝉华自幼跟着舒赫学武强身健体,自然跟舒窈也甚为熟稔,前几日听闻了舒赫的状况,也着实有些担心,便点了点头,拿了令牌,一路出了宫。   然而当他们手脚并用,敲了半天门都没有丝毫回应时,两人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左思右想下,合力从后墙翻了进去。   二人进府后,魏哲翰去找舒赫,君蝉华则去找舒窈。待君蝉华推开舒窈房门时,舒窈已经饿得连睁眼的力气都没了,桌上原本摆着的水果如今只剩下干瘪的果核。幸好他早晨上学时顺手拿的绿豆糕还在书袋里,便赶紧掏了出来喂到了舒窈的嘴里。   君蝉华背着无力的舒窈怒气冲冲的站在醉死在卧房内的舒赫面前,神色冷淡:“你只道你没了妻子,你可知舒窈不仅没了娘,也没了爹?你铁了心要随了舒夫人那是你的事,可舒窈还小,她连生死都不知道,你也顺带替她做了决定?真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父亲啊!”   舒赫醉生梦死之间,迷蒙的睁了眼看到了瘦弱苍白的舒窈,似乎此时才想起了被他遗忘许久的幼女,踉踉跄跄的起身抱住舒窈,终于放声痛哭了起来:“我的梨溶,我的窈窈啊......”泣不成声。   那日清醒过来之后,舒赫只觉得自己愧为人父,便无所不用其极的宠着舒窈,而舒窈自那日被君蝉华背出了房间后,自然对他十分依赖。舒赫一琢磨,也就求了皇帝,将舒窈也送进宫里跟着君蝉华和魏哲翰等人一起识字求学,君蝉华来舒府学武时,也随着舒窈在旁学个一招半式的。日复一日,两人之间的感情自然也比常人要深上许多。   ? ☆、第 3 章 ?  转眼七夕至,女子乞巧,大街小巷热闹的很。   舒窈本对这些不感兴趣,可经不住魏哲翰前几日时刻围着她唠叨,说什么七夕这种日子,正是郎才和女貌巧遇,演绎出一出惊天动地的爱情故事的大好时机,不去凑个热闹实在是可惜云云。被缠的没法了,只好跟着魏哲翰出了门,内心却依旧鄙视,不过是给春心萌动的少男少女们一个互相勾搭的时机罢了,生生被魏哲翰这种文人冠上了无数冠冕堂皇的理由。   舒窈已经记不清今晚是第几次忍不住摸向腰间佩戴的匕首了。前方不远处的魏哲翰一出门,望着满街的少女少妇,瞬间变身成了个开了屏的孔雀,四处勾搭着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大有勾遍整个活泉镇姑娘的架势。舒窈只觉得奇怪的是,魏叔叔明明是个严肃至极的人,为何儿子如此放浪,果真是物极必反么?   实在受不了魏哲翰的放浪劲儿,天气由仍残留着些许闷热,舒窈内心一动,转身向镇东走去。   活水镇居民多聚集在镇子的南边,东边是一片山,人烟稀少。不过人烟稀少也有人烟稀少的好处,清净。去年偶然间去镇东时,发现了一处小湖,湖水清澈凉爽,湖边还有无数野果,正是热天去泡澡寻凉的好去处,因此,这湖也就成了舒窈的一个闲暇时候的好去处。   舒窈到了小湖附近,正欲宽衣解带之时,耳尖的听见了微弱的水声波动。往湖面一瞟,却看见湖里横着一个白条条的影子。舒窈一开始以为是有人投湖自尽,正欲跳下去救人时,那湖里的影子却突然钻了出来,靠在湖边不动了。见并不是溺水,舒窈松了一口气。月光虽弱,舒窈却依旧清晰的看得见湖里那人身上的纹理,不由得色心大起,内心赞叹:这人这身皮肉,长得可真是好看,多之一分则过壮,少之一分则弱,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炼成的。宋明月那厮每每爱在自己面前炫耀他引以为豪的腹肌形状之美世间少有,真应该让他来看看,什么才叫世间少有,连带着这人身上的些许疤痕都带着一股诱惑的气息。   看了片刻,舒窈突然觉得自己的鼻子有些痒,隐约觉得有股温热的液体在鼻腔里蠢蠢欲动,心知不妙,果然色字头上一把刀,这色不分男女,威力不可小觑。遂转身欲往回走。背后却想起了“哗啦啦”的水声,舒窈估摸着大概是湖中之人出浴了,只可惜自己却不敢再享受这幅美图了。   “姑娘偷看了在下这久,就准备一走了之吗?”   舒窈正专心的借着湖边的草丛往回去的路上爬,背后却传来凉凉的声音。纠结了半饷,索性将袖子蒙在脸上:“那个...这个...公子误会了,我只是路过,只是路过而已,我可什么都没看到,连公子何时出现在这儿都不知道。”   身后一声轻笑,接着悉悉索索的脚步声便在身后响起。那人站得离舒窈如此的近,以至于她的肌肤都感觉到了身后之人所携带的湖水的凉意。   那人弯腰从舒窈身旁捡起了什么。舒窈余光一瞥,顿时内心一阵哀嚎。方才只顾欣赏美男皮肉,顺手将出门时揣在口袋的干果给吃了,那人手上拿着的,正是刚刚舒窈残留的残渣。   “姑娘路过的时间倒是不短啊。”   舒窈叹了一口气,知道圆不下这个谎,索性放下了衣袖,站了起来:“今日闲逛至此,冒犯了公子实属无意,还请公子请勿见怪。”谁叫你的皮肉过人的好看呢?我又如何忍得住不冒犯?   那人轻轻一笑:“舒姑娘倒是大方的很,我还以为你今儿不打算露脸了呢。”   舒窈被这话惊得一抬头,面前的人脸到不如那身皮肉令人惊艳,只是这笑起来的感觉,让她总是觉得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见舒窈一脸的迷茫,他佯装伤神压了压眉头:“舒姑娘可真是伤人心呢。前不久还在人前求嫁,如今又于这湖畔轻薄于我,现如今是打算假装不认识我吗?”   此话一出,舒窈总算想起了眼前人是谁,可不就是自己那日在张家小店,当面求嫁的书生嘛。想起这人的身份,舒窈只觉得太阳穴跳了又跳,半饷说不出话来。   宁扶留只觉得眼前嘴角一抽一抽、恨不得立马消失不见的舒窈甚是激萌,更舍不得随便放她走了。“姑娘可是怪在下时隔月余还未曾上门提亲?倒是我疏忽了姑娘家的心思,原想着等些时日再上门的,没想到,姑娘倒是如此之...心急,寻到了这里。”   舒窈瞬间觉得整个世界都开始沸腾了,张了张嘴,满腹的对这书生祖宗的问候语还是勉力压制了下去,却又不知道如何回话,只能在心底骂着自个儿:叫你丫腿贱,叫你丫好色,不过是一副还算看的来的皮肉嘛,宋明月的还不够看吗?这下麻烦了吧,色字头上一把刀,这下可被砍到了吧。   见她半天不言语,宁扶留总算罢了捉弄她的心思:“走吧,夜晚的山林总归不是个适合女子逗留的地方,在下还是送舒姑娘回去吧。”   舒窈巴不得赶紧离开这个背时的地方,闻言也只好跟在宁扶留的身后,一路沉默。   盼星星盼月亮,舒窈终于下了山。一见到前方不远处的灯火通明,舒窈瞬间活了过来:“多谢宁公子一路相送,舒窈就此别过。”也不等宁扶留说话的机会,瞬间化身为脱了缰的野马,奔进了人群。   宁扶留望着人群中钻来钻去的舒窈,嘴角忍不住的笑意终于让他轻笑出声。   身旁经过一个老人:“哎,年轻真好啊,看这小伙儿,可真是得意啊。”   舒窈这人没什么大优点,不过心大这一点,她还是贯彻的十分彻底的,于是七夕那夜偷窥别人洗澡还被逮着正着的事情也并没有在舒窈这个傻缺姑娘浩瀚如海的心眼里停留多久。   所以几日后的清晨,舒窈叼着从宋明月身下抢来的猪肉包子嘚瑟的准备去膈应膈应她老爹然后开始美好的一天却在大厅内看到低头喝茶的宁扶留的时候,被惊得忘记了逃跑的本能。   舒赫依然是豪放无比的大嗓门:“哎哟乖女儿啊,你来的正好,小宁正等你呢。”还十分罕见的站起身将舒窈迎进厅内,旁人看着,着实是一个父女情深,父慈女孝的感人场景啊。   只是爹啊,敢不敢不锁了我的手腕啊,如今这架势,我就是想跑也没法儿啊。舒窈内心哀嚎道。   舒赫直接把舒窈按到了宁扶留的对面,还十分不经意的夺了舒窈嘴里的包子,顺手塞进了自己的袖笼里。额,貌似是刚出炉的包子,有点烫啊~~o(>_<)o ~~   “小宁啊,舒窈今日起的有些晚,害你等了这么半天。不过也不怪她,这孩子自小就孝顺,这不,昨儿硬是给我做冬衣,熬了半夜呢。哈哈哈,我家舒窈啊,可真是孝顺的很啊。”   舒窈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如今的天气热气还没退,就给你做冬衣。爹啊,撒谎这个东西,以你的水平只能做到扯淡啊。   对面的宁扶留被舒赫这话一惊,饶是他平日处世淡定,也被茶水呛得岔了气,只得放下茶杯,轻咳了几声。   舒赫犹不自知是自己把宁扶留给吓着了,一脸关切:“宁贤侄啊,你莫不是着凉了吧。哎,到底是一个人过日子,照顾不好自己啊,还是要尽早找个好姑娘娶回家才是正经事儿。”   宁扶留终于顺过气来:“舒将军说的是,孤身一人,到真是有不少疏忽的地方。”   舒赫看样子十分满意宁扶留的答话,捋着胡子,望一望自始至终一脸呆滞的舒窈,又看一看气质出尘的宁扶留,一脸满足的笑意:“贤侄啊,其实我们家舒窈….”   全程游离天外的舒窈以光速回神开口抢答到:“爹,宋明月昨儿个和苏青商量着说要趁你不注意偷了你藏得酒拿去和含娇楼的姑娘们吟诗作对来着,也不知道得手没有。”   舒赫瞬间炸了:“奶奶的小兔崽子,敢偷我的酒去讨好那些个小姑娘,看我不打个他们五马分尸。”下一秒,舒赫便消失在大厅,只剩下他的声音悠悠荡荡,“舒窈啊,好好招待小宁啊,也不要太拘谨,就像你平常那般大家闺秀就好了。”   ? ☆、第 4 章 ?  舒赫一出大厅,舒窈立马蹦了起来,指着宁扶留:“你你你,你来我家干嘛?”   宁扶留又幽幽的端起了茶杯,半天抿一口,也不言语。   舒窈在军中打滚多年,遇到的都是些糙汉子,头一次见宁扶留这种半天不吭声的装逼路线,又觉得始终是自己做了亏心事儿在先,壮了下熊胆,高抬起手正欲拍桌子,正准备以力道来展现一下自己的王霸之气,对面的宁扶留却轻飘飘将一把匕首放在了桌上。舒窈瞬间将高高抬起的手轻柔的放在了自己的头发上,顺了顺头发,低声敛气:“不知道宁公子今日前来,有何贵干呢?”   宁扶留轻笑一声:“贵干倒是谈不上,不过是前几日无意间捡到了舒姑娘的匕首,今日特来送还而已。舒姑娘几日不见,倒是...”顿了顿,似乎在想措辞,“倒是温顺了许多。”   舒窈干笑几声,最终还是起身拿回匕首:“多谢宁公子了。”   宁扶留又幽幽的开了口:“这匕首本不需在下跑一趟来送还的,只是七夕那夜,舒姑娘走的太过匆忙,在下实在是没追上,只好择日重新送来了。”语气极其暧昧。   “哈哈,舒大胖啊舒大胖啊,我说七夕那天你怎么走着走着就不见了,原来还有这茬事儿啊,啧啧啧,舒伯父这下可是不愁你嫁不出去了哈哈哈。”魏哲翰突然从门外跳进来,满脸洋溢着捉奸成功的得意。   而舒窈和宁扶留两人,成功的被魏哲翰脱口而出的诨名惊得连连咳嗽。   舒窈从来都是一个行动快于语言的人,径直一个茶杯朝魏哲翰钉了过去。魏哲翰闪避不及,被打个正着,一脸哭丧:“大胖啊大胖,我不就是说了句实话嘛,你这是要灭口啊。”   此话一出,舒窈只觉得更应该满足魏哲翰被灭口的愿望,起身拿了个花瓶在手里掂了掂。魏哲翰见状不妙,飞快的窜到宁扶留身边,不留痕迹的往宁扶留身后藏了藏。   舒窈再怎么鲁莽,见状也只好又坐回去,阴着脸:“你来干甚?”   魏哲翰见舒窈将花瓶放下后才松了口气,顺势坐在宁扶留的身旁:“舒伯父让我过来帮你招待客人的,他说你一开口别人就知道你是个铁铮铮的汉子了,让我过来替你说话。”   宁扶留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舒窈内心咆哮,可是你这个样子还不如我自己开口啊毕竟铁汉子好过脑残人士啊(╯‵□′)╯︵┻━┻   魏哲翰丝毫没觉得自己捉襟见肘的智商已经暴露,冲着宁扶留兴致勃勃的答话:“哎兄台你还没告诉我你贵姓呢?我叫魏哲翰,是这儿新上任的监军。”   宁扶留起身行了个礼:“草民宁扶留,见过魏大人。”   魏哲翰回了个礼,拉着宁扶留坐下:“哎哪儿来的这么多礼节,说不定以后就是一家人了,还这么客套作甚。”   宁扶留闻言也不做解释,只是望着舒窈意味深长的笑。   魏哲翰突然盯着宁扶留看了半饷:“宁公子啊,我怎么觉得你那么眼熟呢?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舒窈内心“咯噔”一下,依魏哲翰的性子,若是认出宁扶留就是当时她求嫁的书生,不消一盏茶的功夫,全院子的人都该知道她的丰功伟绩,然后,她爹很有可能就直接准备婚礼了,毕竟有个常年混在军营里的女儿,做爹的还是十分惆怅自家女儿的婚事啊。   嗯!看样子是杀人灭口的时间了!   宁扶留又是意味深长的一眼瞥过来:“这活泉镇也不大,肯定曾与大人偶遇过罢了。”   魏哲翰却将信将疑:“不对啊,若是偶遇,我肯定是丝毫印象没有的。容我想想,我肯定能想起来你来。”   宁扶留对着舒窈微微一耸肩,示意自己也没法儿了。舒窈只好亲自出马:“想什么想,有你这么待客的吗,让客人饿肚子等你想”   魏哲翰被这么一吼,十分委屈:“这不是刚吃过早饭嘛,哪有那么快饿的。”   “那是你刚吃过早饭,你当人人跟你一般,日上三竿了才起?”   魏哲翰更委屈了,低声嘟囔:“明明你还比我晚起,怎么还说的这般义正言辞。”   舒窈轻轻将匕首□□半截,魏哲翰瞬间转向宁扶留:“舒窈说的是,这都快中午了,宁公子就在这儿吃顿便饭吧。”   宁扶留今日来,本就没打算送回匕首就走,自然顺势应了下来:“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麻烦魏大人了。”   “不麻烦不麻烦,那我这就去吩咐,咱们先随便转转。”魏哲翰热情的拉着宁扶留出了大厅,舒窈默默的跟在身后,这魏哲翰似乎热情过了头啊。   莫不是,魏哲翰看上了宁扶留?   舒窈内心激动异常,片刻间便在脑海里演绎了魏哲翰与宁扶留曲折中带着甜蜜,绝望中带着希望的相忘于江湖的一生,然后错过了以下对话:   “宁兄,你难道不好奇为何我刚叫舒窈舒大胖吗?”   “倒是有几分好奇,只是舒姑娘身为女子,在下实在不好直接问她为何。”   “哈哈,不用问她,我告诉你就好。话说舒窈还是个小姑娘时,特别贪吃,饭量连我都赶不上。这吃的一多,自然就胖起来了。那时候她肉呼呼的,走个路,脸上的肉都能颤一颤,所以就叫她舒大胖咯。不过那个时候啊,舒窈还是挺可爱的,肉呆呆的,哪像现在,一开口就是个汉子,往事不可追忆啊balabalabala...”   宁扶留一来,舒府更加的热闹了几分。吴婶儿怀着和舒赫同样的心思,对宁扶留分外的热情,大展身手,一盘一盘的肉往桌上端。舒窈平日里被吴婶儿管着,从不许多吃肉,说是本就长得不女气,再吃成个大胖子就真的倒贴别人都亏得慌了。如今见这架势,舒窈眼睛都绿了,“嗷”的一声就扑桌上再也不抬头,就跟饿了一冬的狼一样。   宁扶留被舒窈的架势惊得愣了半饷没动筷子,舒赫见状心里直骂舒窈是个不争气的家伙,把舒家祖宗的脸都丢尽了,又不好明着不让舒窈吃东西,只好一个劲儿的劝宁扶留喝酒,只求宁扶留这个点儿千万别多注意舒窈。   一顿饭的功夫,宁扶留已经和舒赫、魏哲翰混到由“宁贤侄”、“舒将军”和“宁公子”、“魏大人”改成了“小宁”“舒伯父”和“宁兄”“魏兄”了。舒窈边吃着肉边内心鄙视,男人就是幼稚,不过就是喝了一顿酒,就以兄弟相称,肤浅╭(╯^╰)╮   酒足饭饱之后,闲扯模式开启。   “小宁啊,你现在是在哪儿高就啊?”舒赫捋了捋络腮胡子,道。   “伯父抬举我了。前几年在镇上私塾谋了个事儿做,如今也只是靠教书为生罢了。”宁扶留不卑不亢答道。   舒赫摸了摸胡子,不错不错,教书先生,有文化有内涵,难怪气质与自个儿这种糙汉子如此不同,以后到不用担心我外孙跟他娘一样是个大老粗了。   “那不知伯父伯母身体可好?”刨根问底这个事儿,还是要有帮手的。魏哲翰智商难得上线,跟着舒赫的脚步问道。   “多谢魏兄挂念,不过在下独自生活,家中并无父母赡养。”   闻言,魏哲翰有些尴尬:“宁兄抱歉,我实在无意冒犯。”   宁扶留大度的摇摇头:“魏兄不知我的情况,何来冒犯。我原本也不是这活泉镇人,不过前几年流浪至此,见这里山清水秀,民众淳朴厚道,才在这里定居下来而已。”   舒赫内心更加满意了。家中人口简单,舒窈以后不用发愁如何侍奉公婆,若是成婚后还能跟着女婿女儿住在一起,那便是最好不过了。他只有舒窈这么一个女儿,实在是舍不得让她受半点儿委屈。   多方询问之后,宁扶留的一身家底算是被舒赫全部挖出来了。舒赫心满意足的结束了这次闲扯:“小宁啊,下午我还得和魏小子还得去趟军营看看,你就让舒窈陪着你四处逛逛啊。我们这院子可是个风水宝地,附近吃的玩的多得是,舒窈可是摸得门儿清。”转头对着舒窈一副□□脸,“我可把小宁交给你了,要是敢怠慢人家,看我回来不抽死你。”   舒窈叹了口气,无奈的点了点头。   ? ☆、第 5 章 ?  说是带着宁扶留四处逛逛,可事实上并没有什么值得一逛的地方。毕竟活泉镇只是个边陲小镇,舒府哪怕比其他家庭院要大些,但也不过是因为人多而已,所谓的风水宝地,不过是舒赫自我安慰罢了。舒窈沉默的带着宁扶留在全府前前后后逛了几圈后,终于忍不住发问:“你今天到这儿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宁扶留似乎早就在这儿等着舒窈的问题:“你终于问出来了,我还以为你要憋到我走呢。”   低头面对着舒窈的脸,笑道:“至于原因么,当然是我倾心于舒姑娘你了。”   舒窈按了按头角:“就知道你八九不离十要说这个。不过,你觉得我信么?”   “为何不信?舒姑娘虽然温婉比不上其他女子,但自有一股英姿飒爽之风,宁某身为普通男子,对舒姑娘你倾心,到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吧。”   “普通男子?”舒窈一声冷笑,“我自幼学武,脚步气息轻于他人这是毋庸置疑的,七夕那夜,不过片刻时间你就发现了我,走到我身后时我还毫无察觉,你觉得我会信你是个普通教书先生?”   “再说了,哪个普通男子会如你一样,满身的伤痕?”   宁扶留眉眼一弯:“舒姑娘眼力真好,竟把我看的清清楚楚。这下我可不得不考虑让舒姑娘对我负责了。”   舒窈饶是脸皮厚于他人,也不由得脸红,毕竟当时是自己有错在先:“你乱扯些什么?现在是我在审问你,可没有扯两句就过去了的事。”   宁扶留按了按头:“舒姑娘还真是固执的很啊。只是我并没有哄骗于你,我如今,乃至以后,都只是一个教书先生而已。”他正了脸色,“虽然这话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请你相信,我除了教书先生之外,也从未想过在做别的什么了,你大可不必对我持这么重的防心。”   舒窈也明白现在是问不出什么了。不仅是由于面前这人滴水不漏,还因为自己潜意识,尽然也会觉得这人并没什么不可信的地方。   而另一边正在军营里正在观看士兵操练的魏哲翰突然“啊”的一声,将身边的舒赫又是吓了一大跳:“你这孩子,没事儿鬼叫什么?我这年纪,吓出毛病了咋办。”   魏哲翰心虚的摸摸头:“哎哟这不是一直觉得宁兄眼熟的很,现在突然想起来了嘛。”   舒赫疑道:“你才来活泉镇月余而已,怎么会认识扶留?”   “嘿嘿,就是我刚到的那天就遇上了呗。舒窈还当众对着宁兄求嫁呢。”魏哲翰一脸贼笑。   舒赫的眼睛瞬间变得贼亮贼亮:“怎么回事儿怎么回事儿?舒窈求嫁,还当众?哎哟这奶奶个腿儿喂,这是逆了天了啊。快快快,给我讲讲怎么回事儿,一个眼神都不许落下。”   魏哲翰自然不敢说是自己当时得意忘形才让舒窈出了这么个大丑,毕竟舒赫也不是个大度的人,万一为了给自己的女儿报仇,这以后日子可就难过了。   于是,在魏大才子的口水里,事情就变成了舒窈当日惊鸿一瞥,对风姿卓然的吃着花生米的宁扶留一见倾心,遂抛却矜持,当众求嫁宁扶留,而宁扶留也并未明确表示拒绝,反而告知了自己的姓名。   听完故事的舒赫砸吧砸吧嘴,深叹一口气:“哎,搞了半天还是舒窈单恋啊,这可如何是好啊。”   魏哲翰看着舒赫惆怅的样子,深觉自己有必要让舒赫高兴一点:“哎~伯父你别急啊。今日我去招待宁兄的时候,刚巧听到宁兄说自七夕一别之后什么的,看样子,这也并非舒窈单恋啊,两人还是前途一片光明的。”   舒赫斜了眼:“刚巧?”   魏哲翰缩头嘿嘿一笑,当然是刚巧,刚巧门外风景不错,刚巧他因着看风景在门外站了一会儿而已。   俗话说,万事开头难,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自从宁扶留首次拜访舒府,以其独特的人格魅力迅速成为舒赫、魏哲翰的知己之后,后来他的数次做客,也就理所的不能再当然了。   只是舒窈面对宁扶留时,始终还是对他的目的耿耿于怀。毕竟这世上,没有突如其来的感情,不论爱情,还是惺惺相惜的知己之情。   而舒窈满心怀疑的表现,在舒赫的眼里,分明就是小女儿家家的看到自己的心上人,又苦于不知道如何示好,只好别扭的以漠视对待的表现。每每看到舒窈面对宁扶留时的木头脸,舒赫总是十分得意的摸着自己的胡子,吾家有女初长成啊!虽说长成的别扭了些,但好歹也长成了啊!   不得不说,脑补这个东西,从来都不分男女的。   宁扶留已经有整整□□天没来舒府了。作为如今舒府的高人气存在,宁扶留的行踪自然也就成了大家所关注的事情。于是,为了探清为何宁扶留多日不来舒府,舒赫亲自指使了舒窈亲自去宁扶留的住处探望。   舒窈虽然满腔不情愿,但禁不住舒赫的淫威,只得乖乖带着吴婶特意做好的饭菜去往宁扶留的住处。   一番打听下,舒窈总算是站在了宁扶留的家门口。想来是为了方便,他的家就紧挨着私塾。正是午饭十分,家家户户屋顶都是炊烟袅袅,四周孩子的打闹声,喊着自己孩子回家吃饭的声音,热闹的很,倒是反而显得宁扶留的家,安静的有些异常。   敲了半天的门,仍不见宁扶留开门。舒窈正欲转身离开时,门终于开了条缝,宁扶留靠着门,声音有些虚弱:“舒姑娘?你怎么来了。”   舒窈见他脸色不对,径直推开了门,单手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宁扶留,将他扔回了床上。   宁扶留又是一阵咳,微微举起被包扎的严严实实的右臂,无奈道:“你还真是不温柔啊。”   舒窈放下食盒,默默地翻了个白眼:“这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回头见宁扶留又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还是忍不住开了口:“你这到底是怎么了?怎么跟快死了一般。”   “前几日有个旧友来访,之后去镇东泡了个澡,谁知道回来的途中吹了风受了凉,就这么得了风寒,还一不小心把手臂给摔断了。”宁扶留一腔的虚弱无力感。   舒窈却是不厚道的笑了:“哈哈哈,这也行。白露都过了,你还敢去湖里泡澡,还能愚蠢到把手臂摔断也真是艺高人胆大啊。”未听见宁扶留的回应,舒窈转头一看,才发现他已经昏昏沉沉的又睡了过去,睫毛顺服的搭在眼上,窗边阳光倾洒,他的脸便有了斑驳的投影。不同于宋明月等人常年的操练而来的粗糙皮肤,也不同于魏哲翰天生自带的小白脸属性,他的皮肤细腻平滑,却不失阳刚。鼻梁似乎更加挺拔一些,却不会显得过于立体而至凛冽。熟睡的他倒是让舒窈更加容易放下心防,伸手将被子又重新给他盖上。略薄的衣衫根本挡不住他身上的热气,舒窈清楚的感受到了被子下看似瘦弱却结实紧绷的身躯,脑子便控制不住的回想起了七夕那夜月色下带着寒意的躯体...   额!鼻子有点不舒服...   静坐了一会儿,见宁扶留并没有很快醒来的意思,舒窈便欲起身回家,低头瞥见地上的食盒,思索片刻,还是决定做回好人,把这饭菜给他热着。只是打开食盒一看,吴婶准备的全是肉食,油腻的根本不适合如今的宁扶留食用。深深的叹了口气,舒窈无语望天,内心对自己的善良进行了一番谴责,然后认命的走进灶房,洗了米,生了慢火熬了一锅粥。   宁扶留醒来的时候,舒窈捧着自己重新热了一遍的食盒里带来的肉吃的津津有味。望着舒窈略显油腻的嘴巴,宁扶留也觉得有几分饿意,嗓子却干的没法喊出声来,只好直勾勾的盯着吃的不亦乐乎的舒窈。被盯了半饷后,舒窈终于察觉到床上病人的火热视线,擦了擦油嘴,扶起宁扶留,端来了熬了许久的白粥。   宁扶留也真是饿极了,单手接过舒窈手里的白粥埋头就吃,不消片刻的功夫,一碗白粥见底,舒窈心中感叹,这才是吃货的爆发力啊,看着左手使得,可真是顺溜。宁扶留意犹未尽,直勾勾的盯着碗底发呆。舒窈倒是被他难得的呆蠢样子给萌到了,潜在的慈母人格终于爆发,又赶紧给宁扶留煮了碗面,还十分好心的加了些肉沫。   等到宁扶留终于填饱肚子之后,天色已经有些微微的暗了。天边一堆一堆的火烧云,红的耀眼,连带着屋内都散着微微的红光。吃饱喝足的舒窈看着被伺候着吃饱喝足的宁扶留,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满足感。   吃饱了的宁扶留终于有了说话的心情:“阿窈的手艺真是出乎我的意料。果然人不可貌相么?”   舒窈听了前半句话,心里还是十分得意的。只是这后半句话,仔细琢磨倒是有点不是个意思啊。难道小爷长得一副彪形大汉的样子吗?于是没好气的回了句:“狗屁的人不可貌相,明明是你读书读坏了眼睛,没看出来而已。”   说起读书,舒窈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话说你一个教书先生,怎么家中一本正儿八经的书都没有,传奇话本子倒是不少。你不是给你的学生就讲些话本子里那些你侬我侬的故事吧。”   宁扶留丝毫没有身为读书人的羞愧,反而神色从容:“心中自有乾坤,又何须时刻将那些纸书备在身边,不过是些累赘罢了。至于那些话本子,虽多是市井琐事,倒也不失乐趣。”   舒窈被他这一瞬间的淡然晃了眼睛,她突然只觉得,面前说这话的人,应该是运筹帷幄于帐中,高堂之上谈笑之辈。只是在看看眼前仍是一脸病容的宁扶留,舒窈内心悲叹,果然还是脑补过剧啊。   见天色逐渐擦黑,舒窈收拾了食盒准备离去:“你厨房的药现在也应该是熬得差不离了,你消消食了就自己喝了吧,我也该回去了。吴婶他们让我给你带句话,说是收了许多新鲜的桂花,酿了桂花酒等你过去喝。”又拿出几本书晃了晃,“顺便顺走你几本传奇看看,毕竟照顾了你一下午,也算是酬劳了吧。”   宁扶留笑了笑:“你拿走就是,反正我也看完了。天快黑了,路上小心。”   舒窈头也不回出了门,又听到她低声嘟囔:“哎,一下午就值这么几本书,小爷我也真是够廉价的。”   宁扶留靠着床头望着在霞光里走远的背影,只觉得卧病在床,似乎也不那么难受了。   ? ☆、第 6 章 ?  舒窈进门的时候,魏哲翰和宋明月正乖乖的帮着吴婶收拾饭桌,舒赫正在旁边和宋孔清无比享受的嘬着邻人送来的新鲜的秋茶。见状,舒窈内心的傲娇劲儿上来了,使劲的将食盒放在了脚边。   吴婶儿最先发现舒窈回来了。热情的迎上去:“阿窈回来了啊,小宁怎么样啦?他什么时候又过来啊?”   舒窈此刻只想掬一把热泪,这都什么人啊,一个大姑娘家的半天没回家,没个人担心就算了,连饭都不给留,还关心着一个教书先生,这简直没有丝毫存在感了啊(╯‵□′)╯︵┻━┻   平复了一下泪奔的心情,舒窈道:“说是前几日去泡澡,结果不小心受了凉,还把手臂摔断了,这几日正在家里养病呢。至于什么时候又来,我也没问,可能病好了就过来了呗。”想一想,又加了句,“话说我走了这么大半天,你们都不担心我啊。”   舒赫终于放下了茶杯:“哎你看你说的什么话,你瞅瞅这镇上有几个男的打得过你?魏小子都比你需要担心,你说是不是,老宋。”   宋孔清眼珠转了半天,实在是想不出个两全其美的回答,只好“嘿嘿”两声,继续埋头喝茶。   不同于在场的其他糙汉子们,吴婶明显有了心事:“哎,小宁一个大男人独居,本来就不会照顾自己,如今手臂又摔断了,真是可怜。”望了望舒赫,“不然,让小宁跟咱们住一起吧,也好有个照应。”   舒窈闻言差点蹦起来,如今宁扶留都把她逼得毫无存在感,要真是让他住进舒府,那以后自己不就连魏哲翰都不如了嘛。   还好舒赫并没有一口答应下来,思索一番:“这小宁如今病着,也不好让他太过奔波劳累,想让他把病养好了再说吧。”   舒窈松了口气,呼~还好还好,没答应就好。   吴婶依旧一脸愁容:“那他一个人住着,吃食都是问题,还怎么养好病?”   “这个简单嘛。反正舒窈带的那支兵也都训练的没啥大问题了,让苏青盯着就好。舒窈这几日就去照顾小宁吧,直到小宁把病养好了再说。”舒赫大手一挥,舒窈立即由小将一名变身为教书先生的全职保姆。   吴婶也不再多说,转过头来叮嘱舒窈:“阿窈啊,你可得好好照顾小宁啊,要是不照顾好小宁,你这一年半载的都别想吴婶给你炖排骨了啊。”   舒窈内心化成了一片草原,上面有无数神兽跑过来,又跑过去...世风日下啊,纯良如吴婶儿竟然卑鄙的用炖排骨来威胁她,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竟然是她亲亲儿的爹!哪有这般卖女儿的!   无数悲愤化作体内一股洪荒之力,舒窈大吼一声:“我抗议!”   然而下一秒,舒赫拉着魏哲翰路过舒窈:“魏小子啊,走陪伯父去消消食儿,今儿吃的有点儿撑。”   然后宋明月拉着宋孔清路过舒窈:“爹啊,走我陪你去消消食儿,你今儿吃得也有点多。”   吴婶端着盘子路过舒窈:“哎哟今儿水平不错,一点儿菜都没剩下。”   舒窈:.......(╯‵□′)╯︵┻━┻   院子角落里。吴婶偷偷问:“将军啊,你不是说小宁是咱们未来姑爷吗?为什么不把他接过来方便照顾,还要阿窈每天跑那么远去照顾他?多麻烦啊。”   舒赫一副众人皆蠢我独智的样子:“这你们就不懂了吧。阿窈是个别扭的性子,我们这儿人多眼杂的,不利于他们培养感情啊。小宁那边他一个人独居,两个人清静的很,你侬我侬的机会也多了,顺带还能表现一下咱们阿窈的贤良淑德?再说了,小宁年轻,长得又俊,难免有别的小姑娘有想法。让阿窈多跑几趟,不就顺便告诉大家这人我舒家定好了呗。”   吴婶、宋氏父子一脸的崇敬,不断地点头。魏哲翰唯唯诺诺:“伯父啊,这让阿窈去表现贤良淑德,实在是有些难度啊。”   舒赫狠狠地翻了个白眼:“你小子就是嫩的很。咱们阿窈虽然温柔体贴比不上别的女子,但胜在力气大,爱整洁,做饭也不难吃,功夫还可以用来安家镇宅,实属居家外出必备良品啊。我就不信小宁还不动心。”   魏哲翰这才彻底折服于舒赫的思维,一脸崇敬。舒赫越想越觉得自己实在是难得的英明伟大,仰头哈哈大笑。刚一出声突然想起来舒窈还坐在厅内,一下子又生生憋了回去,到被自己的口水狠呛了一会儿。   舒赫等人愉快的决定了舒窈的去向之后,又开始各忙各的了。吴婶倒是十分尽责,每日天一亮就扯起嗓子将舒窈嚎起来,然后塞给舒窈早就备好的食盒,亲自送舒窈出门。   舒窈心中还是极不情愿的。第一天出了门,转身向镇东的方向走去,想去四处逛逛,到点儿了再回家就好。可没等她走两步,突觉如芒刺背,回头一看,吴婶儿正站在门后露出半张脸盯着她呢。舒窈吓得打了个冷战,低头嘿嘿一笑,无奈只好又折回去,乖乖的朝宁扶留家方向走去。   到了门口,舒窈试探性的推了下门,院门半掩着,她便径直走了进去。   秋日清晨里的阳光温热得恰到好处。宁扶留正卧在躺椅上,脸上还盖着一本翻开的话本子。舒窈见他没动静,走近时才发现他已经安静的睡着了,颇让她有些无语。这大早上的,看样子他早饭还没吃,就已经睡着了,莫不是上辈子渴睡渴死的?   担心这秋风吹着加重他的风寒,舒窈没好气的摇醒了一脸安逸的宁扶留:“起来吃饭了。”   宁扶留掀开书,揉了揉眼才看清来人是舒窈,微微一笑:“阿窈来的真早。我估摸着你得中午才来呢,没成想这一大早就过来了。”   舒窈将还冒着热气的瘦肉粥端出来塞进宁扶留怀里,成功的抓错了重点:“谁让你叫我阿窈的?”   宁扶留喝着粥,口齿不清:“昨儿就叫了,见你没反应,就想着以后也这么叫了算了。毕竟老是舒姑娘舒姑娘的,未免太过生分。”   舒窈想一想,也就作罢。一个称谓而已,随他去罢。然后就自顾自的发呆去了。   不消片刻,粥碗就变得干干净净的了。宁扶留意犹未尽的放下碗:“还得麻烦阿窈帮我收起来了。”   舒窈咋舌:“你尽然还有吃完饭舔碗的习惯?啧啧啧,你瞧瞧这碗,干净的都不用洗了,真省事儿。”   宁扶留伸手使劲儿敲了一下舒窈的头:“想的可真是奇怪。不过自幼养成习惯,不喜浪费吃食而已。”   舒窈咧嘴嘿嘿一笑:“这习惯好。”说罢端着收好的食盒进了厨房,尽职尽责的一顿洗刷、熬药。一顿忙活下来,看着宁扶留喝了药,舒窈便伸手要了些碎银子,准备出门买些米菜。昨儿煮粥的时候就发现这人家中米缸都见底了,下午的吃食还没着落,只好自己出马了。   当舒窈一手拎着一袋米,一手拎着一捆菜,正欲一脚踹开门时,院内却想起了一个柔柔弱弱的声音:“宁先生,这几日没见你去学堂,昨儿才知道你受了伤。这是我熬了一早上的鸡汤,您趁热喝了,也好的快些。”安静了一瞬,那声音又变得无比娇羞,“学堂里孩子们对宁先生想念的很呢。”   这语气!这声音!这行为!舒窈内心的八卦之火瞬间被浇上了一大桶油然后点燃。姑娘你这话说的如此欲语还休,哪儿是学堂里孩子们想念的紧啊,分明就是姑娘你自己甚是思念啊。   ? ☆、第 7 章 ?  可惜宁扶留仍是一腔不温不火的调子:“多谢唐姑娘关怀。只是宁某素来不爱鸡肉的味道,这鸡汤,还是请唐姑娘拿回去吧。”   欲语还休的唐姑娘有些着急:“都怪我粗心,不知宁先生不食鸡肉。只是这鸡汤对病人好得很,宁先生看在我熬了一早上的份儿上,好歹喝上一些吧,也不枉费我这一片心思。”   舒窈咋舌,这姑娘甚猛,这话说的可真明亮。看样子,这宁书生艳福还是不浅啊!   然而她早已忘记,当初是谁,比这唐姑娘更猛,直接求嫁宁扶留!┑( ̄Д  ̄)┍   宁扶留本就脑袋有些昏沉,如今这唐姑娘又颇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心中更是烦躁,不由得盼着舒窈能尽早回来,解决掉眼前这个麻烦。谁知往门口一瞥时,却发现早就有个身影侧身趴在门口,随即没好气的喊道:“阿窈,你回来了。”   舒窈闻言,深知好戏怕是要散场了,叹了口气,一脚踢开了大门。   唐姑娘背对着舒窈,被她开门的动静吓了一跳,心中暗啐,不知是那个鲁莽的汉子,来的真不是时候。转过身时才发现原来是个姑娘家,还拎着米菜,心思百转千回,暗自猜测眼前这姑娘与宁先生的关系。   宁扶留故意展颜一笑,显得十分高兴,快步走到舒窈身边,单手接过舒窈手中的东西:“哎呀,不是说了你买好东西我去接你嘛,你瞅瞅,这么重的东西,肯定累坏了吧。”   分外亲昵的语气让舒窈虎躯一震,呆立着不知如何回应。   唐姑娘显然被宁扶留的表现给惊到了。虽说平日里宁扶留待人也是亲和有礼,可像如今这般亲昵,倒真是她头一回见到,但见这姑娘并没什么反应,心中仍存着一丝侥幸,指着舒窈买回来的鸡道:“宁先生不爱吃鸡肉的,姑娘你可是买错了。”   宁扶留闻言,头也不抬:“只要是阿窈买的,我都爱吃。”   唐姑娘瞬间犹如雷击,低着头,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宁先生,我突然想起来私塾里还有些事儿,就不打扰了。”然后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舒窈总算是从宁扶留极其诡异的语气中反应了过来。敢情这是在扮演挡箭牌的角色啊!又抬头意味深长的望着一脸平静的宁扶留,啧啧啧,虽然刚才那姑娘跑得快,可光看身形也是个值得一看的姑娘,这人艳福倒是不浅啊。   宁扶留依旧不紧不慢的收拾着舒窈买回来的东西,见舒窈一脸深意的打量着自己,一脸的了然:“阿窈可莫要多想。这唐姑娘是今年年初去私塾帮忙的,我平日里跟她也不曾说过什么话,今日这一出,我也是没想到的。阿窈可不要为此生气。”   舒窈只觉得这话说的处处不是个地方,却又不知道如何回话。否认也不是,他的话说在前头,自己怎么否认都像是口是心非,承认又更加不能,自己原本也就没啥其他的心思。憋了半饷,舒窈气馁的垂下头,一声不吭的进了厨房,又是一顿忙活。   经历了吴婶站在大门后露着哀怨的半张脸之后,舒窈再也没起过混过去的念头,天天准时准点、任劳任怨的去宁扶留的住处报道。还好宁扶留并不是个多事的人,也没有其他读书人的一些迂腐的性子,舒窈在他那里过得也挺清闲。每日熬好药,备好吃食,就随手抽本话本子,津津有味的看着。十多天下来,舒窈只觉得自己的厨艺突飞猛进,心中难免得意的很。   又是一个清晨。舒窈照常出了门,盘算着宁扶留家的药还剩了几天的,才发现只剩下今天一天的了,心情瞬间变得好了很多。今儿一过,自己可就功德圆满啦~\(≧▽≦)/~   到了地方,舒窈也懒得敲门,径直就进了院子,直奔宁扶留的卧房。这几日下来,舒窈才发现,这人作为私塾先生,尽然还有赖床的毛病,有时舒窈都到了,这人还躺在床上酣睡。每逢这种情况,舒窈总是恨得牙痒痒,吴婶如今有了小宁忘了阿窈,每天一大早就催着舒窈出门伺候这位大爷,可这大爷却可以酣睡不断,舒窈自然不能忍,每次都是以各种缺德的态度弄醒宁扶留,手段之狠,实在是让后来得知此事的魏哲翰咂舌:果然阿窈还是心疼自己啊,跟扶留比起来,阿窈以前对付自己的,那哪儿能体现阿窈的风范啊。   决定好今天该用什么方法让宁扶留迎接新的美好的一天,舒窈推开房门,却惊讶的发现床上空无一人。哎,白瞎了特意从吴婶儿那儿顺来的腌菜的酸水。舒窈失望的将一小瓶酸水扔了出去。   舒窈也懒得去找宁扶留,反正也就只能在这犄角旮旯里,便出了卧房,准备去厨房将备好的早饭摆好,却在院子里,听到了角落里小房间里传来“哗啦”的水声。鬼使神差的,舒窈突然想起来七夕之夜宁扶留精瘦的身子,“咕嘟”,咽了一下口水。   舒窈此刻只觉得宁扶留如今单手,肯定不方便,还是自己前去看看情况才好。于是,轻手轻脚的走到小房间门口,发现这门尽然没有关严实,恰如其分了留了一条缝。舒窈更是觉得她这是顺天而为了,你瞧瞧,门都给我留了缝,不就是为了让我看着,别再出什么意外了嘛!   然后,抛却世俗禁锢的伟大的舒姑娘就专心致志的照看宁扶留沐浴了。嗯!只是照看而已!   房间里雾气蒙蒙,看的并不真切。然而自古都是半遮半掩最勾人,琵琶半抱才能动人心弦。眼下的舒窈只恨不得自己能随手一指,就让时间给定于此刻了。   宁扶留似乎丝毫未发觉门缝里泛着绿光的眼睛,只是专心的朝身上淋着热水。浴桶高度似乎不够,宁扶留胸膛都还露在外面一截,随着他舀水的动作,线条更加的明显,一举一动,竟然带着无穷的力量的感觉。热水顺着身上的疤痕四处滑落,慢慢流到舒窈看不到的地方。   也不知过了多久,宁扶留终于停了淋水的动作,转身站起来够着挂着的毛巾。万幸舒窈还持有一分清醒,在他整个儿站起来的时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窜到院子中央,面色淡定的拎起被她抛弃的食盒。   饶是面色再淡定,舒窈脑海里仍在回想刚才一瞬间不小心瞥到的画面。啧啧啧,平常青衫加身倒是看不出来什么,没想到这屁股,还真是出乎意料的翘啊(ˉ﹃ˉ)   然而舒窈永远不知道,此刻的宁扶留,边在房里得意的穿着衣服,边仔细的回想着水声,门缝,淋水的动作以及起身的时机,自得的夸赞着自己:果然是心思缜密聪明绝顶,一丝差错都没有啊\(^o^)/~   “咯吱。”宁扶留推开门走了出来,舒窈只觉得清晨的阳光便全部围在了他身边,亮的有些刺眼。他带着刚刚沐浴过的湿意,只着了件松垮的长衫,长发散着,还有水珠顺着流进胸膛。   舒窈有些口干舌燥,偷偷又咽了下口水,只觉得自己越来越像个流氓登徒子了。   宁扶留此时才看到院子中的舒窈:“哟,来的真巧。我还担心你来早了,碰上我正在沐浴,可就不大好了。”   舒窈心虚的点点头:“啊是啊,我这刚来,正准备去厨房给你端早餐呢。你在沐浴啊,手臂好了?”   宁扶留心里好笑,又不敢笑出来:“好的差不离了,今儿得药一喝,也就没啥问题了。”   舒窈松了一口气:“那就好。你这头好了,我也就不用天天被吴婶赶着来伺候你了。这么多年,我连我爹都没这么伺候过。”   宁扶留走到舒窈面前:“那可真是委屈你了。我这一伤,害的舒伯父吴婶儿担心,还麻烦你了。”   宁扶留靠的离舒窈有些近,近的湿气都蹭到舒窈的身上,渗得她鸡皮疙瘩都起了一层又一层,只好赶快退开一步,将早饭塞到他手里:“你要真是觉得委屈我了,就好好回答我的问题就好了。”   宁扶留有些愕然:“什么问题?”   舒窈一副“我就知道你不记得”表情:“当初在我家问你的问题啊。送匕首不过是个借口,你去我家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啊?”   宁扶留倒是有些意外:“你怎么还记得这个,倒真是执着。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嘛,我是绝对没有任何恶意的,也不会对你和舒府上下做任何不好的事。”   舒窈也知道不会这么容易得到答案,哼了一声:“我自然知道你没有恶意,若是有,你当我爹会看不出来?我还会任劳任怨的伺候你这么久?只是不搞清楚,实在是膈应的慌而已。”   “你放心,我答应过你,现如今,乃至以后,我都只是个教书先生而已。”宁扶留声音带着满满的暖意。   舒窈静默,内心腹诽,什么叫答应我啊喂!这跟我有个什么鬼的关系啊喂!   ? ☆、第 8 章 ?  晨光透过窗户肆意的洒在了舒窈仍熟睡的脸上,带着微微的暖意。舒窈惬意的翻了个身。啊!不用早起去伺候别人的日子真爽!啊!没有吴婶打断清梦的清晨真是美好至极啊!   然而下一刻,舒窈便被自家爹爹粗狂的声音活生生的炸的从床上跳了起来:“来来来,就是这个房间,明月苏青你们手脚麻利点!”   “哐当!”舒窈身带无边戾气使劲儿的推开房门,然后下一秒,看着悠然站在院中的宁扶留,正忙碌着搬着东西的宋明月和苏青,瞬间懵逼了。   舒赫终于注意到呆在门口的舒窈,一脸慈父样:“哎哟阿窈你起了啊。”   “这大清早的,你们这是在干嘛?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舒窈也懒得理舒赫,直接向宁扶留问道。   “阿窈你是不是睡傻了,这都看不出来,小宁从今儿起就跟我们一起住了啊。”舒赫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舒窈咬牙切齿的看着舒赫:“我当然知道他这架势是要住在这儿。所以我问的是为什么他会住进我家,还非得在我房间旁边?”   舒赫见她有些动怒,讪讪一笑:“这不,你昨儿回来不是说小宁手臂好的差不多了嘛,你吴婶就念叨着让小宁搬过来,咱们好互相照应,免得以后再受了伤生了病什么的,我们都不知道。至于具体住哪间嘛,就只剩这件采光好又宽敞了,只好让小宁住这儿咯。”   “再说了,你们年轻人更谈得来一些,住一块儿不也是方便些嘛。”   说话间,宋明月和苏青已经将宁扶留的东西全部搬进了房间。宁扶留依旧是一副温文有礼的样子像宋明月苏青道了谢,又对着舒窈粲然一笑:“阿窈,这月余你日日早起,今儿扰了你的清梦,实在是对不住。要不,你再睡个回笼觉吧。”   舒窈到底刚醒,脑子还并没有完全清醒。闻言,竟乖巧的转头进了屋。舒赫见状,心中又是十分得意。果然是本将军看中的人啊,你瞧瞧,阿窈多听他的话。   而进了房间的舒窈,突然清醒过来,恨不得一巴掌就给了自己,丫的,大早上的就使美人计,不要脸╭(╯^╰)╮然而也懒得再去追究了,看这架势,宁扶留住进舒家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自己这个细胳膊还是拧不过舒赫这个粗腿毛啊┑( ̄Д  ̄)┍   宁扶留终于顺了人民群众的意愿,住进了等待已久的舒府。吴婶儿见状,更是认定了宁扶留也是对舒窈有意才会如此,心中越发高兴:哎哟阿窈的终身大事总算有个着落了,这姑娘家家的,常年军中混着,自带一身痞气,姑娘家的温柔驯良倒是一点儿没有,又着实把自己身边的男娃全当成一齐摸爬滚打的兄弟,如今十六的生辰也快到了。宁扶留的出现,简直就是打瞌睡的碰上个送枕头的,帮了大忙了。吴婶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自然对这未来的姑爷上心些,不然也着实犯不着如此照顾一个萍水相逢的人。   舒窈这个心眼浩瀚如海的姑娘,如今终于见识到了自己爹爹和吴婶乃至整个舒府内的人将宁扶留和她凑成一对儿的坚决意志力,不由得发了发愁。   若让舒窈说清楚自个儿对宁扶留什么感觉,还真是难为舒窈了。这么多年,舒赫自顾梨溶死后也没再动过别的丁点儿心思,宋孔清也是,自己妻子病死之后,带着独子宋明月跟着舒赫,一跟就是多年。她自幼就少了娘,也没个亲近的长辈给她指点这些男女之事,所以哪怕她如今已经是个快十六的大姑娘了,感情这方面,着实还不如人家十二三岁的姑娘知道的透彻。这么多年,她自认为算是喜欢的,总共也就那么一位,可是她也清楚地知道那位以后要走的什么是什么路,她不适合,也没那个心思陪他一起走,心思也就渐渐歇下了。   而如今的宁扶留,若不是当时的玩笑和七夕夜的尴尬偶遇,自己是怎么都不会跟他有什么交集的。而后的日日上门伺候,很大一部分原因也只是顺从舒赫的心意罢了,只是想着舒赫交了个忘年交,顺带着想把自个儿塞给这忘年交凑个对儿。她原想着舒赫定是一番冲动,过一阵儿也就会歇了这个心思,可谁曾想,他这哪是一时冲动啊!他这明显是不达目的不罢休啊!   不过细细分析一番,自己可能也真是有点渴嫁了,不然以宁扶留这厮顶多算得上儒雅清秀的相貌,是断断没办法对自己使美人计还能成功的。   哎,愁啊愁啊,适嫁女青年的人生适简直是愁死个人!   宁扶留搬进舒府之后,日子仍旧一天天顺遂的过着,很快就到了舒窈的十六岁生辰。虽说舒赫是个大老爷们儿,心思粗的都能塞个棒槌进去,可对自己女儿的生辰,还是十分上心的,老早就托人从清都带来一匹上好的缎子,请了活水镇最手巧的裁缝,给舒窈做了一身衣裙,硬是逼着她换掉了往常的暗色长衫。一番捯饬下来,总算是有了几分女儿家的娇态。   吴婶儿也是忙忙碌碌大半天,做了满满一桌子的菜,全是舒窈喜欢的。连舒窈垂涎已久的炖排骨都给舒窈准备了一大海碗,舒窈从早晨就闻着这个味道,陶醉了一整天。   晚饭前,舒窈正双眼紧盯着饭桌矜持的在饭厅前晃荡,却被舒赫硬拽去了卧房。   翻箱倒柜了半天,舒赫终于在旮旯里找出来一个小木盒。仔细的拂去蒙了一层的灰尘,喜滋滋的捧到舒窈的面前,“打开瞧瞧。”   舒窈虽然有些嫌弃这个灰扑扑的木盒,任听从舒赫的话打了开。或许是木盒年代有些久远,挂旁边的钥匙也已经成了摆设。舒窈试了两次无果,直接掰着锁头,“咔擦”一声,径直将锁头拜了下来。   舒赫一头黑线,突然觉得舒窈这么大了依旧没有男儿对她有些意思也是有原因的!这个样子,哪家好男儿敢娶啊(*  ̄︿ ̄)   舒窈丝毫没觉得自己的动作有什么不妥,打开盒子,拿出了里面的...一对匕首...   舒窈原本以为舒赫今儿郑重其事是拿出来的东西肯定是个传家之宝之类的,谁知道却是一对朴实无华的匕首。这是要干嘛?舒窈深觉已经无法理解自己老爹的强大的思想了。   舒赫拿起匕首,难得的一脸荡漾的追忆:“可别小瞧它。当年跟蒙国打仗的时候,结识了一个老汉,临走的时候送我这块玄铁,我自个儿把它打成了两把匕首,送了你娘一把好防身,给我自个儿留了一把,你娘当时可喜欢了,天天拿它削萝卜。后来,你娘没了,我也就再没碰过它了,看着实在是膈应的慌。”   舒窈听得一头黑线,当爹的送梦中人匕首,当娘的拿定情信物来削萝卜,果然是非常人所能及啊!   舒赫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把将匕首夺过来:“你瞧,这上面还有我刻上去的诗呢。你娘啊,最喜欢这首诗,非让我刻上去了。”   舒窈仔细看去,果然一把匕首上一行小字,“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舒窈突然鼻子就酸了,望着一脸缅怀的舒赫,她突然很想念那个其实没多大印象的娘。两个天南地北性格迥异的人,却成了互相一生挚爱。哪怕相爱岁月短,可余生时长,尽用来追忆,也不负当年。   舒赫将匕首重新收起来,放在了舒窈的手上,“阿窈啊,爹也快老了,蹦跶不了多少年了。你十九了,也该好好想想自己的事儿了。蝉华对你好,你就觉得别人的好老是差点儿。可你不适合他以后的日子,他一个皇帝的儿子,怎么着以后也得有个深宅大院儿的,你是个野惯了的性子,又怎么适应的了?小宁这孩子,我悄悄打听过,来活泉镇两三年了,孤家寡人一个的,平日里又深居简出,言谈又不俗,配你是绰绰有余了,而且看样子也对你有些个意思。你也就放开点儿以前,试试跟他处处吧。”   舒赫这般语重心长,倒真是破天荒的头一回,舒窈也没法儿打个哈哈就过去了。低着头想了半天,闷声道:“我知道我跟君蝉华不是一路人,也从来没报这个心思。只是就跟你说的,他对我太好,所以后来别人的好都差些火候,这么些年也就耽误过去了。我也知道我十六了,你们对宁扶留抱得心思我也清楚,这不正试着跟他好好相处嘛,要是感觉到了,我自然也就嫁了。您就放心的多蹦跶几年,耽误不了你抱外孙。”   舒赫一巴掌拍舒窈头上,笑骂道:“你瞅瞅你个德行,一个大丫头片子把抱孙子挂嘴边,难怪这么些年也没人敢上门求亲,都是被你给吓得。”   舒窈收起匕首,摸着好不容易挽好的发髻嘿嘿的笑:“咋了嘛!有本事以后你别抱你外孙啊,手都不许伸一下。”   舒赫抬手又要打她,舒窈提着裙子就跑了出去:“今儿好歹我生辰,有你这么当爹的嘛!”边说还边做了个奇丑无比的鬼脸。   ? ☆、第 9 章 ?  谁知道舒窈转头就撞在一胸膛上,鼻尖儿撞得生疼。抬头一看,是一本正经的宁扶留。扶住舒窈,对着舒赫温文有礼道:“伯父,阿窈,吴婶儿说饭菜都好了,让我过来叫你们吃饭呢。今儿阿窈不出来,我们可都不能动筷子呢。”   舒赫拍了拍刚翻箱倒柜弄得满手的灰,“好好,这就去这就去。”   宁扶留乖乖的拉着舒窈立在一旁,让舒赫走在前边儿,低声道:“这身裙子,可真适合阿窈。”   舒窈白了他一眼,“那是!毕竟小爷天生丽质难自弃!。”   宁扶留从袖子里掏出一根簪子插在了舒窈头上,“再带上这个,就再好不过了。”   舒窈平日里也没什么个首饰,今儿还算上心的认认真真的挽了个姑娘的发髻,也就没想着再添个啥了。以往生辰都是舒府一大家子聚一块儿热热闹闹的吃个饭,谁也没起个送个什么东西的念头,所以这被送簪子,也算是舒窈生平罕有的事儿了,一时间忍不住乐,嘴都咧开了几分。   宁扶留看在眼里,越发觉得温暖极了,从脚底到心窝子的暖和,他只觉得平生都未曾经历过。   一顿饭吃的及其热闹。舒窈本来就不是个扭捏的性子,虽然今儿的打扮着实让宋明月苏青等人狠狠损了一顿,不过随后这两个小崽子也被吴婶儿狠狠地用锅铲给暴打了一顿。真是一点儿都不会来事儿。本来舒窈就不爱裙钗,今儿好不容易穿的像个大闺女,要是被这两人一顿损伤了面子,再让舒窈这样打扮可就难了,实在是该打。   舒窈见了这两人挨打,自然是乐得不行,一口气连喝了七八碗酒,后果就是舒窈连饭都没吃多少,灌了一肚子的酒,晕乎乎的进了房间就睡了。   许久,或许是夜半时分。舒窈从睡梦中醒来,摸了摸空荡荡的肚子,摸索出平常放房间内的绿豆糕,在无比静谧的夜里独自慢慢吃着。   吃了几块,舒窈只觉得无聊,便端着绿豆糕坐在墙边的椅子上,使劲儿敲了敲墙壁,“宁扶留,你睡着么?”   原本只是无聊之举,却没想到墙那边竟真的传来声音:“睡着的。”   舒窈仍还残留着几分酒意,声音越发的乖巧:“哦,那你睡吧。”   下一刻,墙那边也传来拖动椅子的声音:“可是现在醒了。”末了又加了一句,“是被你叫醒的!”   舒窈嘿嘿的笑着:“你喜欢吃绿豆糕吗?”   宁扶留的声音有些许嘶哑:“只要是吃的,我都喜欢,不过还是最喜欢吃肉,抗饿。”   舒窈又塞了一块绿豆糕进嘴里:“嘿嘿,我最喜欢吃绿豆糕了,你知道为什么吗?”不等宁扶留回答,她又自顾自的说着,“爹说我不应该老是念着蝉华的好,我也知道这样不好,可是,那年我饿得要死,被所有人遗忘,只有他开了门,给了我一块绿豆糕。”   “我小时候脑子可笨了,和他一起跟着爹爹习武,老是记不住该出什么招式。他花了好久的时间,不眠不休,把爹爹教的所有招式都用小兔子小狗儿给画出来。他画的可好看了,我每天就拿着他的画儿练,可好玩了。”   “那时候在清都的家里,还没吴婶儿呢,就宋叔叔和宋明月跟我们住一起。家里也没个女的,都不知道葵水是个什么玩意儿,也就不知道那些个忌讳,所以从一开始,我每回来葵水都疼的要死,还没法儿给我爹说。他就天天盯着太医给我熬药,然后每天来习武的时候就逼着我喝药,一滴都不许剩。”   “那时候我年纪小,又黏他黏的紧。大皇子就老是找我麻烦。为了这,他没少顶撞他哥。他没他哥受宠,所以每次闹到皇帝那儿都是他挨训挨罚,可每次君席楼欺负我,他还是会每次都护着我。”   舒窈边吃边说,绿豆糕很快吃完了。她的声音有些沮丧:“前几年冬天回清都的时候,我给他说我喜欢他,这么多年他是除了我爹对我最好的人,有时候连我爹都不如他。可他说什么?他说他以后的日子风险太大,太过于禁锢,根本不适合我这个野性子。他还说他自幼只是把我当个妹妹看待,皇帝子嗣稀薄,就他和他哥两个人,他就拿我来满足他对一个妹妹的渴望了。这都他奶奶的什么事儿啊,话本子里怎么说来着,哦,对,襄王有梦,神女无心啊!”   宁扶留终于忍不住笑了出声:“阿窈,你可真是有趣。”   舒窈想起了舒赫今日对她说的话,“今儿我爹告诉我说你对我有些个意思,那我问你,你为什么会对我有意思啊?不会是我当时求嫁就直接把你给征服了吧?”   墙那边安静了一会儿,才又响起低低的声音:“阿窈,君蝉华当日踢门救你,对你来说是一种救赎。可你知道,你对我来说,也是一种救赎?”   舒窈打岔道:“难道是我曾经救了你,如今你来以身相许?”   宁扶留低笑,似是有些无奈:“就像一个人,一直走在黑暗里,一丝光都看不到,无边无际的,只让人觉得绝望的还不如去死。然后突然来了一只萤火虫,微小的绿光,可在整片黑暗里,他就是太阳。”   舒窈重新吃饱了肚子,困意一阵阵袭来,本能的朝床上一趴,瞬间睡死了过去,喃喃自语道:“管他什么救赎不救赎的,反正君即无心我便休,我舒小爷从来都不是放不下的人。”   宁扶留半饷没听到隔壁的声音,知道她又睡熟了过去,重新躺回了床上。   他是你的救赎,可你是我的救赎。相比之下,是我更需要你的。   活泉镇本就位于西宿北方。因此冬天也来得更早一些。不过十月间的时候,便有白雪倾倾洒洒,一时间便冷了下来。   这日正中午的时候,舒窈吃了饭正犯困着,一大家子围着暖炉品着魏哲翰买来的酒,你挤挤我我挤挤你的,好不热闹。屋内暖和的很,舒窈望着外边毫无停意的大雪,紧了紧领子,开始纠结今儿到底有没有必要去军营看一下那群小崽子。   正左右纠结的时候,门突然被打得打开,风呼得一下就冲进来了,夹着不少的雪花,舒窈的睡意瞬间就被吹得一丝儿都不剩了。   舒赫一酒杯子就向来人扔去:“赶紧关门,尾巴夹着了?”   苏青一扬手接住了飞来的酒杯,转身关了门,哈了口气,硬是挤出了条缝钻到暖炉前:“将军,镇上来了群不知道底细的人嘞,您看要不要我带队人去看看?”   “啥?在哪儿呢?咋发现的?”   “就昨儿个,那群小崽子不是跑山上去操练嘛,结果老远就看着琵琶坡那堆旧房子里聚这一堆人呢,还冒的有烟呢,也不知道干啥的。”   舒赫沉默片刻:“这样,你这两天就劳累点儿,带几个小兵远远的盯着看看就好。也不知道人家是路过还是咋的,贸贸然跑去问人家也不好。”   苏青点点头,“好嘞。”   然而第四天的晚饭,却一直没等到苏青的身影。   翌日清晨,吴婶儿却从卖豆腐的何老头儿那里拿进来一封信,寥寥数字:敬请舒将军琵琶坡一叙。   舒赫看到这封信的时候,鼻子都气歪了,“奶奶的,几个小毛贼还想翻天了不成?爷爷我给他们活路还不要,看不杀他个片甲不留。”   舒窈冷笑:“您这是好久没打仗技痒了吧,苏青明显在这几个人手里呢,您杀他个片甲不留,连苏青也不要了?”   舒赫气焰瞬间降了半截,嘟囔道:“这不是被气着了嘛!敢留我的人,这不是打我脸嘛,还带声儿的打!”   舒窈无奈的白了一眼她爹,“也不知道怎么当上个将军的,这样子明明就是个土匪头子嘛!算了,这事儿您甭管了,我去会会他们,把苏青要回来。您这说不了两句就要杀人家个片甲不留,苏青迟早得被剁了。”   舒赫无奈只好点点头,女儿太有主意也不好啊,当爹的很没面子啊┭┮﹏┭┮   于是气场全开的舒窈立即回房拿出了前不久舒赫送给她的匕首,小心的藏在裤脚边。谈判虽然不好亮武器,但赤手空拳去人家的巢穴要人,还是拿个防身的心里才有底啊!   正准备出发的时候,宁扶留却进了房间:“阿窈,我跟你一起去吧,你一个人,实在是放心不下。”   舒窈沉思片刻,点点头,虽然面前这人的身手她还没摸索清楚,但至少不会很差就好了。于是顺手把剩下的另一把匕首递给了他,“拿着藏好,防身用。”   宁扶留抽出匕首,眼尖的看到了上面的小字,轻声读了出来:“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   “哦,那是我爹给我娘刻上去的,匕首也是我爹送给我娘的,玄铁做的,好东西!”   宁扶留尽然觉得自己的心思突然间有些荡漾,手中匕首也突然重如千钧,“你把这匕首给我,不太好吧。”   舒窈有些奇怪宁扶留突然有些软绵绵的语气:“有甚奇怪的?这匕首玄铁做的,多趁手的防身武器啊,你不要?”楞了一下,又恍然大悟,“嗨,这虽然是个定情信物,可它是我爹我娘的,又不管我的事儿。再说了,我爹我娘的感情,那是这匕首能代表的?”   宁扶留内心的开水瞬间结冰了,舒窈说的好有道理,他简直无言以对。好不容易多想了一次的宁扶留,瞬间被舒窈戳破的毫无多想的余地(╯‵□′)╯︵┻━┻   “哦对了,这是我爹送的,你用完了记得还回来啊!”舒窈又想起了一茬。   “咔擦”,宁扶留只觉得结了冰的开水碎成了一堆冰晶。   一身简装出了房门的舒窈回头一看,发现宁扶留仍呆站在房间内,不免有些奇怪:“快走啊,苏青这家伙还等着我们去接他回来呢。这货得理不饶人,你去晚了的话,不知道多少事儿等着你呢。”   宁扶留低头笑了笑,收好匕首出了门。舒窈这性子,着实不能跟她较真儿,不然折寿短命的只能是自个儿。   ? ☆、第 10 章 ?  琵琶坡在镇子最东北角。翻过琵琶坡,再走个不远,就是锦国的地界儿了。锦国国力跟西宿差不了多少,伯仲之间。两个国家向来是各过各的,一向平和。因此这活泉镇虽然是边关要塞,但平日里仍然是和和气气的,两国的人还时不时的跨个国串个门儿。毕竟这些都是底层的小老百姓,非国难当头,他们也都只是过着普通日子,并没有什么过于明显的国家界限。   才刚进了琵琶坡的地界儿,对方的人就出面了,看样子是个小喽啰,却礼节有加,毫无匪气,见舒窈并未带任何兵器,示意后面的人拿出布条:“请二位蒙上眼睛,我们会带着二位进去的。”   二人顺从的蒙上了眼睛,接着就有人扶着手臂,往树林深处走去。   “冒犯二位了。”布条被摘了下来,舒窈这才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一间房屋内。看样子这间房应该是这儿以前的猎户留下的旧房子,如今被打扫的干干净净,毫无破败之意。   身后的小喽啰见房间里没人,说道:“二位请稍等片刻,我这就去找头儿过来。”说罢便跑出去了。   舒窈就近找了把椅子坐着:“还以为是群流匪来着,现在看起来,到像是一小支训练有素的军队。”   宁扶留也顺势坐在舒窈身旁:“阿窈说的没错。而且,这堆人本领还不小,这一路过来,暗哨,陷阱,简易的机关,该有的全都有了,难怪苏青他们会被抓。”   舒窈倒是没感觉到路边的暗哨,一听这话不由得来了兴趣:“这么厉害?你咋知道的?我一个都没感觉出来。”   宁扶留倒是不以为意:“直觉罢了,这些东西接触多了,直觉自然比其他人强些。”   舒窈正要深问,门帘却被掀起:“抱歉抱歉,怠慢了贵客。”   舒窈也不知来人如何称呼,只得先起身:“哪里哪里,是我们贸然到访。”   来人径直走向主位坐下:“在下梁岳期,这位肯定是舒将军的独女舒窈小将军吧,今日一见,果然英姿飒爽,不失舒将军的风范啊!”   舒窈生平最害怕别人跟她说这一类的客套话,只好选择性的忽视,直接说明来意:“梁大哥,我也就不跟你客套了。今日我们过来,主要还是要接回我们的人的。”   梁岳期倒是没想到舒窈如此直接,笑了两声:“妹子果然豪爽。既然如此,我也不拐弯抹角。妹子的人在我们这儿,可是一点亏没吃,兄弟们都当贵宾伺候着呢。送信邀舒将军过来,也是想商量些事情。”   舒窈听闻苏青他们并未吃亏,心里松了口气:“什么事儿?梁大哥你只管说,我能做主的立马就给你答复,做不了主的,我回去自然给我爹说了。”   梁岳期沉吟片刻:“我们想问舒将军借了这琵琶坡来住。”   “住?常住?”   “对,兄弟们奔波了一路,实在是不想在颠沛流离了,想在这儿住下。”   “短期的好说,要是常住,这得我爹做主了。不过在这之前,你好歹说说你们这帮兄弟的来历吧,不然短住我们都没法儿安心。”   梁岳期面有难色:“妹子放心,我们绝不是什么大奸大恶的人,只是来历实在不好说,还请妹子谅解。”   舒窈冷哼了一声:“梁大哥这你就不厚道了吧,我满腔诚意过来,你就这么敷衍我们?”   梁岳期仍旧不松口:“看样子妹子做不了主,就请回吧。”   “梁岳期,你主子姬鸿祁呢?怎么如今跟个丧家犬一般,跑到这偏僻的地儿来了?”宁扶留放下茶杯,突然出声道。   自梁岳期进门之时,宁扶留就一直端着茶杯,热气缭绕,自然看不清他的脸。如今一出声,梁岳期着实受了一惊,干张着嘴,硬是没说出话。舒窈倒是吃了一惊,这宁扶留时如何认识这梁岳期的?   宁扶留不紧不慢的说道:“在下宁扶留,活泉镇的教书先生。”然后凉凉的像梁岳期一瞥。   “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儿?你怎么跑这儿来了,还带着这么一堆人?”宁扶留又问道。   梁岳期突然有些拘谨,恭顺的答道:“先生您还不知道,今年年初的时候,祁王也不知受了谁的挑拨,派人行刺皇帝,意图篡位,谁知还没等动手呢,就入狱了。皇帝把参与这事儿的人都给杀了,把我们这些啥都不知道的给放了,让我们滚出锦国就好,不然他看着闹心的很。”   宁扶留又问道:“哦?所以你们就来这儿了?”   梁岳期颓丧的点点头:“是啊。皇帝下令,我们哪儿还敢留在锦国,马不停蹄的就走了。只是如今到了这琵琶坡,实在是不想走了,这儿好歹不远处就是锦国,等兄弟们死了,偷摸儿的还能埋在自己家里,好歹也算是落叶归根。”   梁岳期说完,宁扶留也没理他,就看着舒窈问:“还有什么想问的吗?一口气问完,咱好带人回去给舒伯父回话。”   舒窈摆摆头,这哪里还有什么好问的嘛,就差让人家把祖上八辈翻出来了。锦国皇帝的小叔子篡位失败这事儿她也听说过,时间倒是对的上,在看这人的表现,也不像在说谎。来历问清楚了,后面的事儿就得舒赫做主了,毕竟收留邻国的人常住,这事儿她还真没法儿做主。   回去的时候,梁岳期把苏青等人送到舒窈身边儿,还恭恭敬敬的将舒窈等人送到琵琶坡入口。   舒窈打趣道:“哟梁大哥,这回不蒙眼睛了?”   梁岳期尴尬一笑:“嗨,这一路的暗哨陷阱你们不是来的时候就全摸清了嘛,还有啥可遮掩的。”   末了又拉着舒窈的手,“妹子啊,你回去多跟你爹说说,兄弟们也不是打家劫舍的人,就是想找个离家近点儿的地方苟且偷生罢了。你放心,我们住在这儿,肯定自力更生,绝对不会动老百姓一只鸡的。”   宁扶留在旁边淡淡的答道:“你先回去吧,这事儿我自会帮忙。”   闻言,梁岳期似乎才松了口气:“多谢宁先生了,兄弟们必定感恩戴德。”   舒窈心里嘀咕,咋就成对他感恩戴德了?明明到时候说话的是我好吧╭(╯^╰)╮   一路回了舒府,苏青因为还没从被绑了的事儿中缓回来,一路倒是安静的很。   舒赫听了舒窈转述的话,倒是许久没说话。宁扶留见状,问道:“伯父可是担心他们为非作歹,给百姓们带来麻烦?”   舒赫点点头,“虽说他们人少,若是为非作歹,我一支军马就能灭他个干干净净。可那毕竟是事后解决,还是会给这些个小老百姓带来不小的损失哇。”   宁扶留沉思片刻:“伯父担心的不无道理。不过我前几年也曾在锦国待过,也结识了不少达官贵人。这梁岳期也听人说过,倒还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明事理,不愚忠。如今听他所说,也是受了牵连才到了如此地步。伯父倒不如给他个机会,让他且先在琵琶坡住着,多多结交,或许以后还可有所用处。”   舒窈听了,总算是解了她的惑。   舒赫闻言,点点头:“好,就按你说办。小宁看过的人,应该不会错。”   宁扶留笑问道:“伯父为何如此信我?”   舒赫起身,拍了拍宁扶留的肩膀,“嗨,你当我这么多年的将军白当的?这么点看人本领的眼力见儿我还是有的啊。”   舒赫这头做了决定,那头就派苏青又去了趟琵琶坡。   梁岳期听了苏青的回话,到也并没有很吃惊,似乎早就知道舒赫会答应他们。   带去了好消息的苏青被热情的留在了琵琶坡喝了一顿酒。席间,梁岳期状似不经意的问道:“我看今早上那个随着舒大妹子一起来的那个先生,倒真是器宇不凡啊,不知是什么来历啊?”   苏青放下酒杯,“你说扶留啊?”   梁岳期反问:“对对对,就是他。”   苏青嘿嘿一笑:“他啊,我们镇上的私塾里的教书先生,未来的舒家姑爷。”   “哦?难怪!今天看他的样子,的确跟舒大妹子关系匪浅啊。不过,他一个教书先生,舒大妹子好歹也是个将门之女,怎么看都是高攀了啊。”   苏青摆摆头:“嗨,谈啥高攀不高攀的,这过日子嘛,两人看对眼了就行。再说了,虽然扶留只是个教书先生,可谈吐之间毫无读书人的穷酸气,倒是有一股胸怀山河的大气,我们倒是都跟他很合得来呢。”   梁岳期点点头:“的确。这宁先生自幼生活在小地方,还能有如此胸怀,倒真是难得。”   苏青想了想,“那倒不是,扶留也是两年前才在这儿定居下来,说是之前一直在流浪,各国都待过。”   梁岳期问到了自己想问的,也低头喝起酒来。   想来应该是没错的。当年新帝登基,百官朝拜,他跟在姬鸿祁身后,倒是在新帝的身后看到过他的身影,隐约有些印象。今早不过是怀疑,如今更是确定了。   ? ☆、第 11 章 ?  冬月出头,魏哲翰就先动身回了清都,说是清都那些个花魁清倌儿个个儿都在等着他,简直是望眼欲穿。他生性良善至极,不忍那些个娇滴滴的姑娘们等的太心焦,就不和舒赫等人一路,率先走了。   舒赫正在纠结何时动身回清都述职时,清都那边却快马加鞭传来消息:西宿皇帝君胥突发重病,不治身亡,先帝皇长子君席楼登基,定国号为常宁,举国大丧。   这下舒赫算是没法耽误了,整装待发准备回清都之时,清都那边却来了使臣,言语间尽是催促之意,还特意点了舒窈的名字,说是新帝十分惦念这个自幼相识的妹妹,请舒窈小将军务必跟着父亲回清都。   舒窈往年大多是会跟着舒赫回清都的,只是今年却不知道为什么君席楼还特意点了她的名。虽然心里不免嘀咕几声怪哉怪哉,然而圣命难违,只好遵从。   临出发的前一天晚上,舒窈正在房内纠结着要不要去隔壁告别一下,却没想自个儿的房门倒是先被敲响了。   “阿窈,我只觉得有些不对劲。”宁扶留推开房门,也不便进屋,就站在门口说道。   舒窈抬眼看他,也不插话,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如今我也不知如何给你细说,只是觉得事情似乎有些不对。先帝病重至此,你们不应该之前一点消息都没有的。如今你和舒伯父回清都述职,我只能提醒你一句,万事小心罢了。”宁扶留的眉头微微皱起,言辞间全是担忧。   舒窈闻言,内心也不由得多了几分沉重:“你放心,今日所言,我已经记住了。”   宁扶留沉默半响,突然伸手用力抱住了呆愣着的舒窈:“阿窈,你一定要平安回来!我已经习惯了有亮光的日子,不想再重返黑暗。”   舒窈只觉得他说的未免有些莫名其妙,但犹豫片刻,还是伸手回抱住了他:“放心,我定会平安归来,你也莫要太过于担心。”   宁扶留放开她,盯着她的眼睛:“你以后自会知道,我今日之话,并未有丝毫的夸张。阿窈,等你回来,你可愿意成为宁夫人?”   舒窈曾经也是个柔软的少女,也曾想过以后的良人,骑白马着红袍,穿过熙攘人群走到自己面前,缓缓抬手,将自己从人群中拉住然后翻身上马,静默整个世界。   可如今在这样一个草率到极致了的场景下自己竟然心跳突然加快又是怎么一回事儿?跟自己曾经的幻想没有一丝一毫的相似啊!果然是年纪大了骨气也顺带就没了吗┑( ̄Д ̄)┍   然而正在舒窈内心无比操蛋至极的时候,宁扶留却轻笑一声,有些自嘲的意味在里面:“果然还有着急了些,只是阿窈,我如今说了这话,自然不会再收回的。我等你从清都回来,然后等你,笑颜为我着嫁裳。”   舒窈终于不再纠结。从最初张家小店初遇开始,到如今的他当面谈及婚嫁,这近半年里,她大部分时间都是跟他朝夕相处的。虽说如今的舒窈对他称不上深爱,却多少有些心动。她在冉州这么些年,也遇到过许多样子的男子,可她总会在不经意间把君蝉华拿出来比较一番,然后索然无味。可这么久以来,她对于宁扶留,却从未将他与君蝉华相比过。君蝉华给了她幼年最美好的温暖与庇护,可宁扶留,似乎是可以在不声不语之间,伴着她走过余生。心思百转不过一瞬间,舒窈终于是珍重点点头,“好,等我心甘情愿那一天,我一定会穿着嫁衣,笑着嫁给你。”   宁扶留又重新抱住了舒窈:“阿窈,多谢你,谢你今日没有一口拒绝,谢你当时日日悉心照料,谢你当日如骄阳一笑。”   舒窈只觉得这人越发肉麻了,挤开他的怀抱:“你这人,怎么今天没一句正常的话,哪儿有那么多值得谢的。”   宁扶留摇摇头,“你不知道,我从未期盼过这些东西,你却全给了我。”   “......”   门口突然响起舒赫的大嗓门儿:“哟,小宁原来在这里啊,我说怎么房间漆黑漆黑的。”然后假装这才看到宁扶留身后的舒窈,“咦,阿窈也在。哟,爹是不是来错时候啦,嘿嘿别急别急,爹马上走马上走,你们该干嘛干嘛哈。”   舒窈一头黑线。宁扶留出了房门,“明日阿窈就走了,过来告别一下而已,伯父也莫要打趣了。不知伯父来找我所为何事?”   舒赫这才正了脸色,将手中的酒坛摇了摇:“走吧,找个安静的地儿,咱们好好聊聊。”宁扶留朝舒窈看了一眼,接过舒赫手上的酒,跟着他登上了房顶。   然而上了房顶后的舒赫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喝酒,良久无言。宁扶留也不好多言,只好陪着舒赫默默的喝酒。   “小宁啊,你原本叫什么名字?”酒大概喝了一半,舒赫才突然问道。   蓦地听到这话,宁扶留以为舒赫已经喝醉,抬眼望去,舒赫依旧双眼如炬,毫无醉意,他便知坦白的时间已经到了,低声道:“两年前,我还叫做楚云暮,只是如今,我只是宁扶留。”   舒赫闻言一笑,“果然!”   宁扶留也笑了笑:“我本就知道瞒不了伯父多久,只是伯父为何如今才挑破?”   “我不挑明,也是因为哪怕你有所隐瞒,可眼中无恶意,对我的阿窈,也算是上心,我年纪大了,也到了该糊涂的时候了,就随了你们年轻人自个儿也无妨。只是如今一去,生死未卜,我实在舍不得阿窈从此孤身一人。她幼年丧母,我这爹做的也实在不称职,只求她以后成了家,能阖家欢乐,平安喜乐一生。”   宁扶留苦笑:“可如今看来,我仍旧并非阿窈心中所属。如何让她阖家欢乐?”   舒赫伸手指了指宁扶留随身带着的匕首:“那可是我和阿窈她娘的定情信物,阿窈就这样送了你。虽说我知道她并未存什么儿女情长,却她始终带着一份护着你的心思。她自幼跟着一帮大老爷们儿混着,不懂得寻常女儿家的儿女情长,但对你,我瞧着总是有几分不同的。小宁,算是伯父请求你,若我不在了,请你务必护她周全,不管你们最终结局如何,请善待她。”   宁扶留郑重的点点头:“我宁扶留,绝不负伯父今日所托,请伯父放心。只是,我多嘴问一句,伯父明知此去凶险,为何不另寻出路?”   舒赫一口气喝光了剩下的酒:“出路?哪儿来的出路?自古以来便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身为臣子,哪有违抗君命之理。再说了,我与先帝也算是共患难的兄弟,他如今去的蹊跷,我哪怕用命,也得弄个明白,不能让这西宿,落到那些个狼子野心的人手里。至于阿窈,她会先随我回清都,若情况不对,我自会拼命将她送出来,到时候,只请你,替我照顾她。”   宁扶留拍开剩下的酒的封泥递向舒赫:“伯父放心做自己的事,我宁扶留今日承诺之事,绝不反悔。”   舒赫拍拍他的肩,“好。我果然没看错人。以后,若我没法平安归来,你且告诉舒窈,不用想着为我复仇,自己且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好。我活了这么些年,也够了,是时候去找我那早逝的妻子了。”   宁扶留点点头,又拿起一坛酒,“那今晚,我便舍命陪君子,跟伯父不醉不归。”说罢便仰头灌酒,一饮而尽。   舒赫捋了捋自己的络腮胡子,哈哈大笑:“好!不醉不归。”   ? ☆、第 12 章 ?  舒赫此行回程清都,人员倒是十分简单。宋孔清自然是跟着舒赫一起回了清都,至于苏青、宋明月,则都被留到了活泉镇上,毕竟一大帮的小兵崽子,还是得要两个人看着才让人安心。   人员简单,行李也不多,再加上新帝派来的使臣一路催促,舒赫等人快马加鞭,只用了十余日便赶回了清都。   简单的在舒家宅子里收拾了一番,舒赫便随着使臣进了宫。武将从驻地回都城,觐见皇帝自然是越快越好,时间拖得越长,就越容易被有心之人用于朝堂党争之间的斗争。   正值国丧之间,平日里富丽堂皇的皇宫也是一片清素,但一路走来,舒赫却仍敏感得感觉到了细微处的奢靡,心头多了几分不舒服的感觉。   斜卧在榻上的君席楼直到舒赫进了大殿才坐直了身子,一脸笑意:“舒将军一路风尘仆仆,真是劳累了。快赐座!”   舒赫也并未多做推辞,径直坐在了君席楼的对面,眼观鼻鼻观心,静等着君席楼开口。君席楼似乎没有多大的架子,摆了摆手,便有候在一旁的小太监鱼贯而入,有条不紊得摆了一桌子酒菜:“舒将军与父皇交好,朕如今虽然已登基为帝,但舒将军始终是朕的长辈啊!”举杯对着舒赫示意,一饮而尽。   舒赫恭敬的端起酒杯:“多谢皇上厚爱,只是长辈这话,老臣实在是不敢当。”也是仰头一口喝完。   而后,君席楼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话着,舒赫也打起万分精神应对着。良久,眼看着一壶酒即将见底,君席楼突然沉声问道:“朕听闻,父皇在位期间,将冉州十万大军的一半兵符交给了舒将军?”   舒赫心中了然,这大半天的闲扯,终于等来了正事儿。沉吟片刻:“确有此事。先帝在时,承蒙先帝厚爱,舒赫区区才能,被托付冉州一方安定。先帝曾下旨于我,有舒赫一天,这冉州十万大军的兵符便永远没有他人执掌之理。”   一阵风吹进殿来,烛火被吹得摇曳不止,大殿内更加昏暗,君席楼的脸也越发显得阴沉:“父皇果然是看重舒将军啊。冉州大军有舒将军坐镇,朕也能安心不少,父皇果然英明。”仰头又喝光了杯中酒,“对了,朕记得舒将军之女如今年岁也不小了,不知可曾婚配啊?”   舒赫眼露寒光,终于知晓了为何非要让舒窈跟着他一同回都城了,“多谢皇上关心。小女顽劣,近来才在冉州寻得了意中人,如今已是婚约在身了,等过了年,再去冉州,就该办婚事了。”   “甚好甚好。朕记得以前,舒妹妹还是个丁点儿大的孩子,甚是粘着蝉华,如今也是到了嫁人的年纪了,哈哈哈。”   舒赫出宫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纷纷扬扬的大雪,大街小巷都被泛着莹光的雪覆盖的满满的。舒赫心里不大舒坦,也就没让君席楼派出的小太监掌灯,独自一人漫步,连伞也没撑,任雪倾盖发顶。   脚踩在雪上,隐约能听到“咯吱咯吱”的声音,在万物静籁的夜里,更显得静谧。   突然发觉不远处有着一盏灯,他抬头看去,正是舒窈提灯静静的等在巷口。心中一暖,这一生,前有梨溶相守,后有爱女相伴,此生倒也无憾。   舒窈也早已看到了舒赫的身影。见他安然无恙,心里终究是松了口气,迎上去:“爹也真是够懒了,这么大雪连伞也懒得撑了?也不怕染了风寒。”   舒赫挥手将头上的雪拂掉:“嗨,这点儿雪,撑个伞作甚?若这个样子都能染上风寒,也只能说明你爹我老咯。”   舒窈没好气的道:“这就开始叫嚷着自己老了?你也太想偷懒了。过了年回了冉州,那边还有一大堆的事儿等着你呢,好意思倚老卖老来偷闲?”   舒赫接过伞,嘴里只是嘿嘿的笑,慢慢向巷子深处走去。   到了舒府门口,正欲进屋的时候,对面却传来了魏哲翰的声音:“舒伯父,阿窈。”   舒赫回头,魏哲翰正站在自家大门口,望着舒窈,一看便是有事的样子,挥挥手,“去吧,早点回来就好。”说罢便转身进了舒府。   舒窈也知道魏哲翰定是有事来寻,转头走向魏府。走到魏哲翰面前时,还快速的抓了把雪,趁其不意全部扔在了魏哲翰的脸上。魏哲翰一个没防住,满脸都是雪,气极之际,又不敢对舒窈还手,只好满嘴嘟囔着,啰啰嗦嗦着控诉着舒窈的罪行。   舒赫听着魏哲翰细碎的抱怨声,无奈的一笑,继续走进漆黑的舒府。   舒窈见身前的魏哲翰一副左顾右盼的样子,实在是无奈的很,一巴掌拍在他肩上,“你脑子冻坏了?这是你自个儿家,还弄得跟做贼一样。”   魏哲翰被拍的生疼还没办法报复,心中委屈的很:“这又不是我愿意的。我爹这几天脾气不好,一个不顺心就是一顿打。今儿好不容易他歇息的早,我可不敢弄出个什么动静吵醒他。”   舒窈在黑暗里翻了个白眼,果然是个软骨头。魏玉是个读书人,体力不及舒赫十一,这怂包连自己文弱爹爹的一顿打都怕,还不如她个姑娘家皮糙肉厚,真是枉为男儿啊┑( ̄Д ̄)┍   终于到了魏哲翰的小书房。从外望去,屋内仍是灯火通明,连里面的人影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舒窈不过瞥了一眼,就清清楚楚的知道了屋内端坐着的人是谁,脸上的笑容也延展了几分。   推开门,书桌前的男人抬起了头,站起身来:“阿窈,你回来了。”   舒窈一瞬间只觉得浑身都是暖的,刚刚在巷子口站了半天积攒的浑身的寒气突然全然消失,只剩下一圈一圈的暖意,将自己包围的无缝无隙。她不知该作何反应,只是站在门口望着灯影下的男子,静静的笑。   许久,舒窈才走到书桌面前,“嗯,马上年关了,就回来了。”   男人放下手中的书,绕到舒窈面前:“阿窈果然是个大姑娘了,如今看见我,也不怎么高兴了。”说罢伸长双臂。   舒窈终于笑出声,一下扑倒面前的怀抱里:“蝉华哥哥,阿窈回来了。”   君蝉华这才笑出声,摸了摸舒窈的头发:“我就说嘛,我家小阿窈,是绝不会跟我如此生分的,还是如此的可爱。”   身后的魏哲翰嗤笑出声:“得了吧,她可不是什么可爱的小阿窈,你是没看见,她在冉州可是风光了,那帮小兵崽子只听她的话,可没背地里被她指使着给我使绊子。”   舒窈从君蝉华的怀里钻出来:“你一大老爷们儿连我都打不过你还有理了?你要是打得过我,你看他们还会不会听我的话给你使绊子?蝉华哥哥,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君蝉华一脸掩不住的笑意:“确实如此。哲翰你的确是体弱了些许。兵营里向来都是强者为尊,你可怪不得阿窈。”   魏哲翰无奈的挥挥手,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得得得,你向来都是向着阿窈,我也不跟你争辩这些。你这也是千里迢迢刚赶回来,有什么话就快点儿说。你明儿还得进宫见皇上,可不能耽误太久。”   舒窈也注意到了君蝉华眼底盖不住的疲倦,虽然仍是记忆中风姿出尘的模样,却仍带着几分灰扑扑的感觉,关切道:“刚赶回来?蝉华哥哥为何不先回皇子府邸休息,何苦这么劳累?”   君蝉华也顺势坐在了身边的椅子上,看样子的确有些体力不支,但仍是一脸温和笑意:“无妨,别听阿翰胡说。我原本就已经在从天泽回来的路上了,只是半路突然接到父皇驾崩的消息,才急忙赶了回来而已,路程也不算很远的。阿窈这几年都没回清都了,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了,我做哥哥的,自然要先看看你才放心。”   “对了,你刚回来,家里可收拾好了?这两年只有一两个老仆看家,未免有些冷清,你可还住得惯?”   天泽位于西宿南端,与清都之间全是绵延不绝的大山,一路崎岖山路,自然比平常的大道要颠簸的多,只是如此,他始终都还是惦念着她的。   舒窈心中满满都是暖意:“蝉华哥哥放心好了,宋叔叔跟着我们一起回来了,倒不算冷清。老仆倒是尽心的很,家里都是干干净净的,一应俱全,蝉华哥哥不用担心这些的。只是你一路颠簸,还是早些回府歇息吧,如今年关将近,大大小小的事情多着呢,你在这个关头累坏了身子可不是个好事儿。”   君蝉华眉眼一弯:“好,听阿窈的。我和阿翰先送阿窈回家,然后立即就回府歇息。”   舒窈点点头,起身向门外走去。君蝉华和魏哲翰起身跟在其后,一路安静的出了魏府。舒窈站在自家门口,望着台阶下面的两人,说道:“蝉华哥哥我到家了,你也赶快回去吧。”   君蝉华挥挥手:“你进去吧,我们马上就走。”舒窈点点头,转身往舒府内走去。   “你喜欢她。”魏哲翰望着君蝉华满眼只盯着舒窈背影,突然问道。   “我不知道。我与她相识的日子占了我生平一大半,可我不知道如今我的心绪波动究竟是因为是喜欢她,还是因为把她当成了妹妹来疼爱。”   “若是喜欢呢?以后你会娶她么?”   “阿翰,洛清绾顶多十日后就会到清都,你知道她为何而来。况且如今,父皇死因未明,皇兄一心想要我的命,我如今,哪儿来的以后来娶她。”君蝉华转过头看向他,一脸苦笑。   ? ☆、第 13 章 ?  自那晚别过之后,舒窈再也没见过君蝉华,连魏哲翰都很少露面了。无聊至极的舒窈整日只能待在舒府内,要么耍刀弄棍,要么翻着宁扶留为她准备的传奇话本子打发时间。   腊月初八的晚上,舒窈在家里新请来的婆子手下备受折磨了个把时辰后,终于得以随舒赫出门,参加今晚的宫宴。   一进宫门,舒窈便有点晕头转向了。这眼前的莺莺燕燕,娇声软语,若搁在平常远观,舒窈或许还会觉得赏心悦目,但一旦这些娇滴滴的大小姐因为好奇边关生活围在自己身边问东问西的话,就有些烦躁了,更何况这一字一句里都夹枪带棒,硬生生将自己在边关的生活说成了茹毛饮血,粗鲁不堪。   正在舒窈纠结到底要不要实行尿遁的时候,眼尖的发现了一袭骚包紫衫的魏哲翰,瞬间巧劲儿爆棚,击破重重包围,窜到了魏哲翰的身边,借机狠狠地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果然,脂粉香气不宜过多,不然很容易导致他人窒息而亡啊。   魏哲翰见她一副溺了水的表情,不解道:“那群姑娘们是集体朝你放屁了吗?你怎么一种在茅坑里待了个把时辰的感觉。”   舒窈白了他一眼:“真不知道你是如何在你那堆红粉知己里面天天打滚还能顺畅呼吸的,这些个姑娘是把自个儿泡在脂粉盒里了吧。”   魏哲翰一副“道不同不相为谋”的表情,折扇轻摇,“你不懂,一举一动之间,香风拂面,这才叫真的美人儿。仅仅皮囊好看,行止之间无风无香,总是少了几分韵味的。你这样的粗人,是懂不来这种意境的,哎!”   舒窈嫌弃的扯了扯他的衣服:“对对对,我等粗人实在无法理解,像您这样儿的文人,连衣服都透着您独特的味道啊。”   魏哲翰闻言十分得意:“啊呀没想到阿窈你竟然也有与我品味相同的时候啊,这件衣服我可是选了一下午呢。来说说,你从这衣服闻到了我什么味道啊?是不是掩盖不住的温文尔雅,翩翩贵公子的味道啊?”   “骚味儿。”舒窈扔下这句话,就懒得再看魏哲翰一幅宿便未清的样子,四处张望着,却并未找到目标,便转头,“蝉华哥哥呢?怎么不见他?”   魏哲翰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蓦地抓住舒窈的手,一脸郑重:“阿窈,我且问你,你认真仔细的回答我,不许扯谎。”   舒窈被他难得一见的正经给镇住了,难得乖巧的点了点头。   “你,还喜欢着蝉华吗?若是喜欢,那你对扶留又是个什么意思?”   舒窈一脸震惊,这傻缺货怎么知道自己以前喜欢君蝉华?是君蝉华自个儿对这货说的吗?应该不会吧。莫不是自己以前表现得太明显了以前还以为自己这份感情属于深藏不漏型的,看样子完全是没掩盖住啊。   见舒窈半天不回话,脸上懊恼、后悔、惊讶以及一小丝的尴尬无缝切换,就知道这货完全抓错了重点,只好开口企图抓回她跑远的思绪:“你十三岁生辰那日,酒醉后像蝉华表露心意,我全听到了。”舒窈闻言,直直的瞪着魏哲翰:听墙角?!打!   见舒窈双手微动,魏哲翰吓得紧紧将她的手压住,“先别动手先别动手,我不是有意的,这大庭广众的可千万别冲动。那日夜凉,伯父让我喊你加件衣服的,结果不小心就撞上了。嗨,扯到哪儿去了,你还是先回答我的问题吧啊!”   舒窈也知道这不是动手的好地方,只好松开双拳,沉思片刻,说道:“阿翰,我也不瞒你了,以前的确是喜欢过蝉华的,毕竟你我三人自幼一起长大,自然较他人亲近一些。那时年幼,分不清喜欢与习惯,只觉得他疼我宠我,我是离不开他的,所以也就趁醉说了出来。可这两年在冉州,我才发现,离了他,虽然有时会想念,可我也可以活的很快乐,我也会对其他人动心。对于扶留,我虽谈不上深爱,却也有几分倾心于他。所以我对于蝉华,或许更多的,是他曾经给我的太好,所以舍不得的感觉,而不是仅仅舍不得他这个人。”   魏哲翰见她一本正经的回答了他的问题,不由得松了口气。他自幼和舒窈相识,也知道她虽然较其他深闺女子更为豁达,可有的时候钻起牛角尖来实在是让人头疼。那年舒窈生辰,君蝉华自然也在场。酒酣之际,舒窈便拉着君蝉华离了席。他好奇跟在后面,自然将舒窈对君蝉华所说的话全部听在耳里。当时他还有些震惊,仔细一想却又再自然不过了。舒窈那个年纪,情窦初开,身边常年又只有他和君蝉华二人,他又是个嘴贱的,舒窈喜欢上君蝉华是再合理不过的。只是君蝉华当时言明只是把舒窈当成妹妹来疼爱,舒窈也就做了罢。可前几年舒窈去了冉州后,他在清都可是将君蝉华的心思看的清清楚楚。他哪里是把舒窈当妹妹,分明是有着男女之情。不然哪个哥哥,会在偶尔的酒醉昏睡后,叫出自己妹妹的名字,又有哪个哥哥,千里迢迢的路途后,连家门都不进,只想等着瞧她一眼?   只是如今,先帝暴毙,新帝登基,改朝换代来的太迅猛,一切都是风雨飘摇中,君蝉华空有一腔欢心待剖给她看,可时事不由人,这所思之人归来的满腔欢喜只能深埋,笑颜以对他人。   魏哲翰难得的苦着脸,连连叹气。舒窈觉得奇怪,戳了戳他:“你要拉肚子了?这么一副苦瓜脸。”   刚刚涌上来的沉重心情瞬间烟消云散,魏哲翰瞪着眼睛:“你才拉肚子呢,你天天拉肚子!我这苦瓜脸还不是因为你嘛!真是一片真心喂了狗。”   舒窈眉毛一抬,凉凉的问道:“喂了谁?来来来好好说说,你这真心喂了谁?”   魏哲翰气馁的叹了口气:“算了算了,不和你争论。你且记住,蝉华是真心待你的就好。无论你刚才这番话是真是假,你只需知道,他从来都未想过亏欠于你的。”   舒窈只觉得今晚的魏哲翰是吃错了药,脑子较以往更不好使了,也就懒得搭理他。正巧殿门处响起小太监的声音,新帝携新后缓缓进了大殿,宴会总算是正式开始了。舒窈心想着总算可以安稳的坐下吃东西了的时候,却发现一直没有出现的君蝉华突然坐在了皇帝左席,身边不远处的案桌也坐着一名未曾谋面的明艳女子。   舒窈远远望去,那女子明显与君蝉华相熟,而且举止之间,分明带着丝丝情愫,丝毫没有掩饰的意思,以至于舒窈身边其他的大家闺秀已经开始窃窃私语,私下猜测着那名女子的来历。   舒窈内心也是十分好奇,只是皇帝还坐在主位上,她也不好随便跑到君蝉华面前问个清楚,只好直勾勾的盯着君蝉华,盼着他能给些许提示。可盯了半天,舒窈眼睛都开始一抽一抽的了,君蝉华仍旧丝毫目光都没有朝她这边分过来,反而是略带不自然的看着各个方向,独独避开了舒窈。舒窈虽然心眼粗了些,可如今眼前这情况,她多多少少也能猜到些了,不过不甚清楚罢了。   皇帝举起酒杯,开口道:“众位爱卿,今日盛宴有两大喜。众卿可知有哪两喜?”   吃的正欢的众人们闻言立即放下手中的筷子,专注无比的看着皇帝,清一色的微微摇头:“臣等愚昧,还请皇上明示。”   皇帝得意一笑:“这第一喜,自然是朕的皇弟自天泽归来之喜。朕与皇弟兄弟情深,皇弟出使天泽近半年时间,朕日日思念。如今皇弟归来,岂不是一大喜!”   众臣又是清一色的举杯:“臣等恭贺皇上兄弟齐聚,兄友弟恭。”   皇帝仰头饮尽杯中酒:“这第二喜,便是远方客来。天泽公主洛清绾不辞万里辛苦至我西宿,朕自然应当以盛宴相迎。”又朝君蝉华身边的女子举杯示意,众臣自然纷纷跟随。   洛清绾落落大方站起身来,举杯一饮而尽:“早就听闻西宿地大物博,热情好客,今日一见实在名不虚传。皇帝如此平易近人,实属西宿之幸。”   君席楼闻言哈哈大笑,身边的侍从立刻又将酒杯填满。   洛清绾饮尽杯中酒,却并未就势坐下,反而又让身边侍女斟满酒杯,朝君席楼举杯:“不过今日,皇帝可算是说漏了一喜。”   君席楼有些意外,“哦?还有一喜?不知又是个怎样的大喜呢?”   “自然是我与蝉华的婚约之喜了。”洛清绾朗声道。大殿上瞬间安静下来,一直不绝于耳的丝竹声都停顿片刻,才又赶忙继续吹奏。舒窈闻言,下意识的抬头君蝉华看去,他却只是默默地盯着眼前的菜肴,并未出口否认。舒窈瞬间明白了魏哲翰先前说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话到底是为何了。   舒窈心中有些酸涩。并非所爱之人终嫁娶他人,而是原以为无尽头的陪伴却一朝改为他人所有。突觉衣袖被扯动,舒窈转头,魏哲翰正担忧的看着她,看样子分明是没信刚才自己的一大篇表明心迹的话。她摇摇头,微微一笑,又转过头去。   君席楼也被洛清绾这句话震得呆愣了片刻才回过神:“婚约之喜?公主可不是在说笑吧,怎么朕的兄弟与贵国公主有了婚约之喜,朕这当皇兄的却丝毫不知?二弟,若公主所言非虚,你可是该罚啊,这么大的喜事,竟然把朕瞒的紧紧的。”   君蝉华也站了起来,朝君席楼行了个大礼:“皇兄息怒。公主所言非虚,这婚约着实是真的。是父皇在我出使天泽期间,与天泽皇帝书信之间定下的。公主此行跟我一同来清都,原本也是打算履行婚约的,却不料半路中收到了父皇驾崩的消息。”   “的确如此。蝉华上半年出使天泽,我与他两情相悦。父皇便修了书信说明此事,立下婚约,将婚事定于明年开春,父皇便让我跟着蝉华一同回到清都。”洛清绾附和到。   大殿内瞬间响起窃窃私语,众臣们都在议论着这出其不意的婚事,而女眷们则纷纷鄙夷这洛清绾的毫不矜持。舒窈饶有兴趣的拉过魏哲翰:“哟嘿,这天泽公主倒是大胆的很呢。”魏哲翰见她并未太过伤心,也就松了口气,“你是不知道,天泽并没有西宿重视男女之防,民风更为开放。姑娘们有了意中人,也不用说媒嫁娶,只需要唱情歌问明白男方心意即可。两人若是都有情,直接就成亲了。所以这天泽公主这般言行,倒也不奇怪。”   舒窈点点头,“难怪。这风俗好,不用盲婚哑嫁,倒是免了耽误姑娘一生。”   魏哲翰白了她一眼:“要不你回冉州了找扶留试试这风俗?看他应不应你的情歌。”   舒窈正儿八经的点点头:“你这提议好,我回去就找他试试。”   “......”   君席楼原以为洛清绾此行来清都,不过是小女儿家心态,想四处游玩而已,但万万没想到的是,她却在今日,带来这么大的一个消息,而他,堂堂一国之君,竟然对此毫不知情,实在是有些令人不知所措。清了清嗓子,君席楼朗声大笑:“果然是一大喜事。皇弟也到了成家的年纪了,与公主这门婚事既然是父皇在世定下的,那就一切按照父皇与贵国说好的来办,公主看这样可好?”事到如今,他也只能顺着洛清绾所言,尽快将他俩的婚事给办好了。   洛清绾望了一眼身边的君蝉华,声音里都带着笑意:“就按照皇帝您说的就好。我洛清绾此生有幸嫁于蝉华,是我一生之幸。”   君蝉华闻言,下意识的往舒窈那边一瞥,却只看见她低着头与魏哲翰饶有兴趣的说着什么,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的眼神,一阵怅然,转眼又见洛清绾眼中尽是期待,只得回道:“我此生能与清绾相识,也是一生之幸。”   主席位上的君席楼眉头抽搐。原本想在世家族里找个好控制的赐婚于君蝉华,可着实没想到,先帝居然还有这一手,实在让人有些猝不及防。? ☆、第 14 章 ?  宴席终于在夜深时分结束,众臣纷纷作别,各自归去。   舒窈站在舒赫身后,抬眼望去,君蝉华就在前方不远处,与洛清绾一同慢慢走着。先前席间二人婚事算是已成定局,皇帝也就顺水推舟,将洛清绾安排在离君蝉华府邸不远处的一座空宅子里,也是方便二人平日来往。反正洛清绾生性与西宿女子不同,寻常礼法对她来说不过是一纸废话,还不如就随了她的意。   不知洛清绾说了句什么,君蝉华突然转过身来,四处望了一番,抬手指了一下舒窈,洛清绾顺着他指的的方向看过来,对着舒窈展颜一笑,又转过头去继续跟君蝉华低语。舒窈见他俩人一直说着话,也就没好上前去打扰,自己闷闷的跟在舒赫身后。   舒赫与魏哲翰的父亲魏玉也是相识多年的老朋友,自然有着许多说不完的闲话,二人相伴而行,说得兴高采烈,到把身后的舒窈忘得一干二净。舒窈无聊的低头踢着脚下的雪,不远不近的跟在舒赫身后。蓦地,舒窈踢出去的雪撞上了面前的人。舒窈抬头,君蝉华正直愣愣的盯着她,欲言未言。舒窈张了张嘴,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又悻悻的闭上了嘴,继续朝前走去。   君蝉华跟在身边,良久才开口道:“阿窈,你...你可有什么想说的么?”   舒窈定住了脚步,心乱如麻。面前这个人,对于她来说,义兄亦父,陪伴了她整个幼年以及少女时代。如今虽然回望过去,当年的少女情怀也不过是幼年的依赖转化而成,可即使如此,她还是自私的不想有任何其他的人拥有他,她害怕一旦他成了家,他就再也不是舒窈的蝉华哥哥,而是他人的夫。所以,哪怕她知道此时此刻最应该说的话是一句恭喜,却怎么努力都说不出口。清都的冬天较冉州更多了一丝湿气,寒冷更加入骨。寒风吹过的瞬间,她突然很想念冉州,想念今年生辰那夜,静静的陪伴。   前面的舒赫走远一阵后,发现自己的女儿还远远落在后面,无奈之下只好站在路边等着她。舒窈也远远看到了舒赫的举动,不好再耽误下去,想了想,终于开了口:“蝉华哥哥如今觅得佳人,阿窈心里真的十分高兴。天泽公主千里迢迢来到清都,哥哥千万要好好待她。”顿了顿,“如今蝉华哥哥好事将近,阿窈也有了倾心之人,到时候阿窈出嫁,蝉华哥哥可千万不能缺席,我还等着你给我撑腰呢,不然以后可会被欺负的。”   君蝉华自然知道她所说的倾心之人是谁,只是当时从魏哲翰那里听说之时,还以为只是舒赫等人一厢情愿而已,可如今从舒窈嘴里也听到了这人,就如同嚼了黄连一般。原来当年的小姑娘,真的会长大,会认识到别的人,会倾心于他人。他心中酸涩,却毫无立场毫无能力酸涩,只得跟以前一般,展露笑颜,抬起手摸了摸舒窈的头:“阿窈如今也长大了,我也是放心了。你放心,清绾是个好相与的,你们日后肯定能深交。”   舒窈点点头,“蝉华哥哥你快回去吧,我爹还在前面等着我,就先走了。你好好休息。过段时间可有的你忙的。”说罢,抬脚向前追去。   相较于冉州的日子,清都的时间似乎过得极慢。舒赫原本就是孤身一人,陪着先帝一路走过来才有了如今的地位,自然没什么远亲近戚。顾梨溶这边人口单薄,再加上她逝世多年,顾家的亲戚也基本上没了来往,孤零零的舒窈也就没有个合适的长辈带着参加清都内各式各样的千金小姐们的宴会,因此整日里只能无聊的在家里待着。若不是这段时间天气寒冷,舒窈只觉得自己可能就已经霉的长毛了。   好在空闲时间不算长,除夕夜也就这么来了。一时之间,家家户户新桃换旧符,挂起了大红灯笼,四处一片祥和的气息。爆竹声中,硝烟的味道弥散,异常的好闻。魏玉在白天里倒是在舒家转了一圈,直言舒家太过冷清,舒赫和宋孔清两个半老的爷们儿也不懂得如何让家里热闹起来,仅有的几个仆人,因为是除夕的缘故,纷纷求了舒赫回了自个儿的家,舒窈虽然会做几个菜,却还不到撑起一个除夕夜的境界,于是魏玉直接一拍板,吩咐夫人多安排了几个菜,将舒氏父女和宋孔清都喊了过来,一起过个热闹的年。   舒窈向来不是个能坐得住的主儿,再加上魏哲翰撺掇,两人年夜饭吃了大半,就离了席,跑到大街上去了。   才刚出门不久,舒窈就着了熊孩子的道儿,被连续扔了好几个炮仗,虽然并没有什么实打实的伤害,可毕竟还是伤了舒窈的面子。舒窈一气之下,转身跑回家里将买好的炮仗抓起一大串儿,抓着魏哲翰就跟着一群小屁孩儿互相扔起了炮仗,一时间噼噼啪啪,好不热闹。   一番打闹下来,自然是那些个熊孩子落败。舒窈发威,自然是将那些还不及腰间的孩子们打的落花流水,吱哇乱叫,连声求饶都没用,最后还是魏哲翰抓住越发癫狂的舒窈,孩子们才得了机会赶快各自跑了开来。   舒窈在家里憋了这么久,今晚总算是得了机会,打算好好动作一番,可魏哲翰偏偏扫了兴,一气之下,直接抓了一把雪往魏哲翰身上砸去,刚刚好打中了魏哲翰的脸。看着魏哲翰挂着一脸的雪半天没反应过来的样子,舒窈一时间便笑得喘不过气来,魏哲翰也抓起雪来反击。路边房檐上满满的挂着大红灯笼,微弱的灯光下,细雪飞扬,带着微弱晶莹的光,静谧祥和。   舒窈玩累了,直挺挺的倒在了雪堆上,脸颊冻得通红,张着嘴不断地呼着白气。头顶月亮亮光温柔,远远悬挂着,低眉垂眼,不言不语,只盯着世间众生。   而此刻远在冉州的宁扶留,拎了一壶酒,独自坐在舒家院内,也仰着头盯着头顶的月亮,暗自猜测着此刻的舒窈应该在做什么。或许正趴在饭桌上大快朵颐吧,她吃饭永远都是最有吸引力的那一个,旁人总是被她的样子引起食欲。似乎这段她不在的日子里,他的一日三餐,又变成了以前的样子,仅为了果腹了。   身后宋明月等人醉醺醺的喊着他一起划拳喝酒,他摸了摸腰间冰凉的匕首,转身又进了大厅。   相较于舒窈和魏哲翰身边轻快的气息,舒赫与魏玉之间,则更加沉重。魏玉和他,一文一武,一个朝堂上带领百官,安定朝廷,一个边关统领大军,镇守边疆,也算是各自为先帝的左臂右膀,交情自然要深于他人。舒赫将宁扶留的事情告知了魏玉,魏玉闻言也是一阵欣慰。   “老魏啊,你说,先帝身体向来康健,怎么突然就驾崩了呢。”舒赫突然问道。   魏玉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怀疑什么,可你我身为臣子也是无能为力。如今新帝登基不久,我还摸不清他的脾性,连带着做事儿都束手束脚的。你镇守边关,手里掌着兵权,行事可千万要小心啊,别让腌臜小人抓了把柄。”   舒赫苦笑:“你也知道我手里的兵权之重,当年若不是先帝信任,我是万万不敢接了这兵权的。如今这情况,恐怕不是防着那些个小人就行了。我回清都当晚就被皇帝召进了宫内,你也知道是为何了。”   魏玉紧紧皱了眉头,不知如何开口。舒赫释然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罢了罢了,想那么多作甚,反正最坏不过碗大个疤。”沉默片刻,又道,“只是兄弟,我实在是舍不得阿窈。若是,若是真的有那么一天,我也不求你竭力,只求你能帮的话,尽量伸一下手,至少,至少不要让阿窈...她还小,还有好多事情都没经历过,至少让她有个机会,去看看世间百态......”   说到最后,两行清泪迅速的划过舒赫脸庞。魏玉将温好的酒又倒入面前的杯子:“你放心,真有那么一日,你不说,我也会让阿窈平安。”   舒赫举起酒杯一饮而尽,魏玉也尾随其后,相顾无言。   ? ☆、第 15 章 ?  常宁二年正月上元节,对于清都的百姓来说,可算得上是热闹非凡了。不仅上元佳节,花灯盛会,还是当今皇帝唯一的弟弟君蝉华与天泽公主洛清绾的成婚之日。听闻清都百姓口口相传,那日十里红妆,新郎高头大马,人面如玉,眼波流转间倘若一片桃花盛开,惹得当时路旁围观的少女纷纷红霞满脸,连姑娘们手中的花灯都失了颜色。   夜深十分,舒窈送算空闲了下来。洛清绾在清都并无所谓的闺中好友陪伴,便点了舒窈的名让她陪着,前前后后忙碌了一整天,直至天色全黑了,才跟着等待已久的舒赫往家的方向走去。半路上,舒赫见她实在困得很,连走路都在打瞌睡,便弯下腰,示意舒窈趴上去。舒窈倒是被自个儿爹爹的行动吓了一跳,随即反应过来,使劲儿一扑,倒是差点儿把舒赫扑倒在地上。舒赫稳住身子,低骂一声:“你个傻丫头。”   舒窈在舒赫背上舒服的蹭了蹭,沉沉的睡了过去。   君蝉华婚后,皇帝便着礼部的人,按照祖制封其为徐王,掌管融城,择日上任。这一调令一出,明眼人都看出了皇帝对自个儿弟弟的态度并非大家之前所想的一般兄友弟恭了。融城位于西宿西北端,穷山恶水,与蒙国相邻。蒙国国内四分五裂,百官无心管理百姓,多出刁民盗匪,常常溜进融城骚扰民众,抢完就跑,官府却碍于盗匪老巢并非处于西宿境内,不好出兵剿匪,百姓纷纷苦不堪言却又无可奈何,因此但凡有点儿关系的官员都不想去融城,毕竟难啃的骨头,自个儿接了容易咯牙。   如今调令一下,君蝉华也没得耽误,正月刚刚过完,就带着新婚妻子,踏上了北去的道路。   转眼间,舒赫也该启程回冉州了,舒窈内心多了几分期盼,早早的就往冉州送了信,说明了马上启程回冉州的事情。回清都的月内,皇帝倒是三番五次的寻了由头召舒赫进宫,但说来说去都只是冉州十万大军的兵权的事儿。舒赫还是对先帝骤然驾崩持怀疑态度,自然不肯轻易松口,油盐不进。好在皇帝刚登基不久,似乎对他还是有几分忌惮,试探几次后,也只好作罢。   临走时,魏家父子都出了城门送行,驿道边仍有残雪零落,风吹的有些刺骨寒意。舒窈如往常一般同魏哲翰打闹一番,才跨马而去。魏哲翰瞧着舒窈跨马欲去的背影,眉头蓦地跳了一跳,心里一紧,下意识的喊出了声:“阿窈!”   舒窈转过头,笑道:“怎么?还想再打一架么?”魏哲翰摆摆头,“阿窈,一路保重。”   舒窈挥了挥马鞭:“你怎么这般婆妈?放心,这条路我好歹走过几遍,无妨的。你也少跟你的红颜知己们厮混几天,赶紧过去上职才好。”   魏哲翰只好点点头:“好,你先回冉州让宋明月扶留他们给我多备点好酒,我回去要跟他们大醉一场。”舒窈鄙视的看了他一眼,挥了马鞭,朝前跑去。   自清晨从驿站出发,到正午时分,舒窈一行人已经连续赶了三个时辰的路了。如今他们所处之地位于任州边界处,四处多是高山。舒窈口渴的很,见前方不远处有个小茶棚,便叫住了舒赫,下了马,进了茶棚,准备叫些茶水就着干粮填填肚子。   休息期间,舒窈暗自算了算行程,今日已是从清都启程后的第六日,按照如今的速度,顶多再有个六日就能到冉州了。途中再加快点速度,或许用不到五日就能到。离开了月余,舒窈只觉得越发的想念了,具体想念个什么,她却又说不清。   到底全是在军营里打滚的人,休整速度也较常人更快一些。三两下吃了干粮,舒赫便招呼着众人重新上了马,继续往前飞驰。   渐渐地,舒窈内心不对劲儿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她驾马跑到舒赫身边,低声问:“爹爹,你可有觉的不对劲儿的地方?”   舒赫也放缓了速度,脸色凛然:“你这么一说,我倒真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儿。这不是刚吃过干粮没多久么,我怎么又有种饿得发软的感觉。”舒窈无奈的白了他一眼,正欲跑到宋孔清身边继续商量,舒赫才正色道:“我知道,这四周着实安静的有些异常了。天气虽然依旧寒冷,可也不至于我们这一路过来,一点儿人烟都看不到。你去给那些小兵仔们悄悄说一下,各自打起精神来,小心为妙。”   舒窈点点头,给身后跟着的士兵一番低声提醒,相互转告,一时间,整个队伍气氛都紧张了起来。舒窈压下心中的躁动不安,望着眼前被大雪覆盖的山林,心中只求能安稳过去。   突然,路边的树林里突然传来异响,下一刻,便有后面的士兵闷哼着倒下。舒窈回头望去,马匹上已经空了,原本的主人正无力的倒在了雪上,胸口赫然一根深深刺入的箭。舒赫一声大喊:“有敌来犯,全体戒备!”   又有一支箭破风而来,直直冲向舒窈面门。舒赫见状,大吼一声,挥刀将马上到舒窈面前的箭打落在地。与此同时,舒窈极其快速的拿起弓箭,架弓朝箭矢所来之处射去。林中一声闷哼,舒窈内心一喜,分明是射中的情形。   也不知是不是舒窈这一箭的威力,一时间林中毫无动静,似乎刚才的一番动作仅仅是梦境而已。等了半饷,舒赫朝着林子大声道:“不知来者何人?为何出手伤人?若是男子汉大丈夫,何必这么缩头缩脑,不妨出来一见。”   林中响起了悉悉索索的声音,舒窈闻声皱紧了眉头,听这声音,林中人并非少数,况且刚一开始便径直动箭,来者可是一点善意都没有准备。   待来人终于钻出林子站在不远处时,舒赫惊呼:“余统领,怎么会是你?这又是怎么回事儿?”   来人名余临乐,清都卫军统领,负责整个清都以及皇宫的安危,由每任皇帝任命,也只听从皇帝的命令。如今见他出现在这里,舒赫浑身只觉得坠入了冰窟。   他还记得当年还并未去冉州上任的时候,君席楼也是个天真纯良的半大孩子。君蝉华体弱,跟着他习武强身,君席楼有时候也会跟着一起来凑个热闹。那个时候,他还会帮着照顾年幼的舒窈,对君蝉华也是一个爱护弟弟的哥哥的样子,因此哪怕他怀疑先帝的死,内心却还是有几分相信君席楼的。先前君席楼几番试探,他都躲了过去,也就以为这孩子罢了索要兵符的心,谁知搞了半天,原来是在这里等着。   舒赫冷笑一声,只觉得这如今正月里的风,都不及他心底里的寒意。   余临乐既然敢现身,自然不怕身份暴露,抱了抱拳:“舒将军一路辛苦了,我余某也不绕弯子了,此次前来,是受了皇上的命令,来向舒将军要回一个东西。”   舒赫冷笑:“要回?也真是厚颜无耻。冉州十万大军是先帝亲自交到我手里,说在我有生之年,这一半兵符始终是由我舒赫掌管的。先帝如此信我,我怎能辜负?”   余临乐踱了两步:“舒将军何苦呢?先帝已逝,如今新帝也是想让您可以安享晚年,才想要索回兵符,舒将军何必敬酒不吃吃罚酒呢?”   “那也要你有本事让我吃了这罚酒!你不是真的以为,这区区几百人,也能拦住我?”舒赫心知此战难免,索性拔出了佩刀。   余临乐倒是大笑了起来:“我自然知道舒将军早年驰骋沙场,无人能敌,只是君命难为,拼死也得一战。不若舒将军还是交出兵符为好,然后找个小地方,安静养老吧。”   舒赫举起刀:“你当我傻?这架势,分明没想过给我留活口。既然如此,那就战吧!就看看今日,是你死,还是我亡!”   见说不通,余临乐一挥手,身后的侍卫便冲了上来。舒赫转向舒窈:“阿窈,切记待会儿趁乱逃出去。”舒窈径直往前,头也不回:“还没战呢就说跑,你看你这将军当的。”   舒赫噎了一下,默默地提起刀,驾马朝前奔去。然而还不等到他挥刀砍向近在咫尺的余临乐,舒赫高举的刀突然间垂了下来,险些掉落在地上。舒窈心中一惊,暗道中计。余临乐似乎等的就是这一刻,望着舒赫满脸的不可思议自得道:“我知道舒将军常年征战沙场,我这等人是断断没法儿赢了您的,所以只好在先前的茶棚里,给将军的茶水里加了点东西,也好让我赢得轻松点儿。”   闻言,舒赫身后的一行人纷纷拿起武器,却又纷纷无力的垂下手臂。舒赫自然是瞧见了身后人的反应,怒目圆睁:“余临乐你这个小人!妄你也是沙场中征战过的人,没想到竟会用这等下三滥的手段!”   余临乐嘲讽一笑:“将军征战多年,怎不知兵不厌诈这一点呢?自古以来便是胜者为王,至于如何得胜,又有多少人会去追究呢?”语罢,一挥手,身后的卫军便挥着武器冲了上来。舒赫怒喝一声,勉力提起刀,将冲上来的卫军一个个斩于马下。身后的舒家军们见状,也纷纷大喝,挥起各自的武器,勉力杀敌。一时间,兵刃相撞,鲜血四溅。   ? ☆、第 16 章 ?  然而药力终究难胜。舒窈竭力将身前的卫军砍翻,忍不住的眩晕让她滑下了马,背后一个空当,身边的卫军便朝她砍了过来,一时间,血从她的背后喷涌而出。舒窈痛极,得了霎时间的清醒,反手一刀将刚偷袭的卫军斩首。一时力尽,猛地一下跪倒在地上。神志逐渐恍惚,舒窈只模模糊糊的听到四周全是兵刃刺入皮骨的声音,鲜血飞溅的声音,还掺杂了许多熟悉的怒吼声。突然,舒窈眼前寒光一闪,一把剑堪堪将飞到她面前的箭挑开。她竭力抬起头,却是浑身鲜血的宋孔清正对着她竭力嘶吼:“阿窈,快走!”舒窈狠狠的咬住自己的舌尖,一时间满嘴的血腥味,终于又有了几分清醒。正欲起身与宋孔清共同杀敌时,才发现他胸前早被一杆□□贯穿,血不带一丝停留的往地上涌去,连地上的雪都变成了血色。见她终于清醒过来,宋孔清奋力将手中剑送入舒窈身后的卫军,最终满脸不甘的倒了下去。   那么一瞬间,舒窈只觉得时间过得极其的缓慢。宋孔清倒下的动作无比清晰而又缓慢,她想闭上眼睛不去看,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的身体,重重的摔进了雪里。   宋孔清带着宋明月,跟随舒赫已经多年了,一直都是和舒赫父女同住同食。于舒窈而言,宋孔清无异于是第二个父亲。她还曾经想过,等舒赫等人都年老了,她就找个山头,修个大院子,生个几个粉雕玉琢的小孩子让这几个老人带。可如今,宋孔清却浑身鲜血的倒在了她面前。   她只觉得心中气血翻涌,恨不得将眼前所有的卫军都杀之而后快。起身不停的挥刀朝四周砍去,毫无章法,却又无人可挡,哪怕有卫军得手将她砍伤,她也好似毫无感觉一般,犹如一台机器,只知杀戮。   尽管舒窈一路杀伐,可舒家军还是不断地被卫军斩于马下,所剩寥寥无几,可余临乐身边,却依旧还站着一堆并未出手的卫军。渐渐的,舒窈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最后直接连一块好肉都没有。舒窈望着不远处也是浑身鲜血的舒赫,以及身边逐渐围拢的卫军,只觉得有些绝望。她无聊时想过自己的很多死法,却从未想到会死在自己一直效忠的朝廷手里。她如今累的只想闭眼躺到在这雪中,后果如何已经毫无力气再去想了。可她还是不甘心,她是舒赫的女儿,不到最后一口气,绝不可能放任他人鱼肉。   突然,又是一阵马蹄声响起,只不过这马蹄声略显单薄,可能是哪个急着归家的路人吧,不长眼的走了这条路,只是为何,马蹄声里还夹杂着喊着自己名字的声音。她奋力将身前的卫军砍倒,抬眼望去,只看到一人骑于马上,一把剑舞得寒光四射,所到之处尽是鲜血喷涌,不过片刻,硬是活生生的在围成圈的卫军中杀出了一条血路。   舒赫见到来人,朝舒窈大喊道:“阿窈,快,快跟着他走!快走!逃出去!”   那人在舒赫的喊声中已到了舒窈的面前,伸手将舒窈拉上了马。舒窈这才认出来人,竟然是远在冉州的宁扶留。宁扶留拉起舒窈,便往舒赫方向奔去。余临乐自然是瞧出了他的企图,一箭朝舒赫射去。舒赫本就力竭,一个恍惚,这箭便正中了他的胸口,一阵凉意,瞬间将他淹没。舒赫自知命不久矣,见宁扶留还驾着马向他奔来,大吼道:“快走啊!带着阿窈活下去!莫要管我!”说罢,便朝余临乐冲去,分明是想拦住他,为宁扶留带走舒窈争取时间。   宁扶留深知舒赫已经是强弩之末,鼻头酸涩,强行转过马头,朝空处奔去。舒窈早已陷入半昏不昏的状态,勉力转过头时,却只看到了余临乐身边的卫军们手执长□□向扑过去的舒赫,瞬间将舒赫刺个洞穿。   舒窈只觉得天都在那一瞬间塌了下来,全部朝她蒙了过来。她张大早已鲜血淋漓的嘴,用尽力气朝着舒赫的方向大喊:“爹!”   心头血气翻涌,一口血喷了出来,然后下一秒,舒窈头一垂,再无生息。   待余临乐踢开舒赫的尸体后,再望去时,宁扶留的身影已在远处。他默数了一下身旁站立的卫军,发现原本百余人的队伍,如今却只剩下了十人不到,便不敢再贸自去追舒窈,只好吩咐着仅剩的卫军,将舒赫的尸首带着,重返清都。   雪依旧纷纷扬扬的洒了下来。不过个把时辰,林中的鲜血便被掩盖的严严实实,山中又恢复了寂静,似乎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哎呀真是夭寿啊,这些个山贼也真是太不是人了。抢劫钱财也就罢了,还将人砍成了这个样子,昏迷到现在,还不知道能不能醒呢。宁先生呀,等贵夫人醒了,你可一定得带着她去报官啊,让官府好好收拾这些个匪徒。”   她只觉得浑身痛的很,一片黑暗,耳边又是一种略显聒噪的声音,内心不由得有些烦躁。   “李婶儿说的对。等内子醒了,我一定待她去报官。对了,这家里的米菜又没了,我这实在脱不开身,还是有劳李婶儿帮我跑一趟,买些米菜了。”这下换成了男人的声音,听起来还颇为熟悉。只是这言辞间的内容到让人十分唏嘘。听起来,此人内子造人抢劫,还被砍成重伤。如今这世道,山贼也太猖狂了。若是在冉州,匪贼定不会如此猖狂。 “   不过冉州又是哪儿?似乎有些重要的事情在脑海中浮现,但总觉得隔了一层浓雾,看得并不甚清楚。   “不麻烦不麻烦!你初来乍到,自然有很多地方不方便,我这做邻居的,自然是尽力帮忙,宁先生以后也甭客气了,你这般有礼节,我一个山里人,还不太习惯呢。那我先走了,你好好照顾你夫人,我下午把米菜给你送来。”   “有劳李婶儿了。”   世界终于安静了下来。她松了一口气。这大婶儿的声音,可真真是让人有些烦躁,远不及那个有些熟悉的声音让人觉得舒服。脚步声在舒窈身边响起,接着,便感觉身边塌下去了一块,猜测是有人坐在了她身边。   奋力的睁开眼睛,便看见一张男人的脸,面色有些憔悴,嘴边一圈青涩的胡渣,眼底下的青色浓的很,像是不会化妆的戏子一不小心画错了一般。想到这儿,她不由得扯嘴笑了笑,却又被身上的疼痛扯得一声惊呼。   “你总算是醒了。还疼着吗?饿么?渴不渴?我日日都为你温的有粥,你现在可想喝一点?”面前的男人注连声问道。   她心中疑惑,这人怎么跟她如此熟稔的样子?她又如何到了这里?为何身上疼的厉害?一堆的疑惑,她到不知道该问哪一个了,索性呆呆的看着他不出声。   见她良久并不做回应,宁扶留以为她仍旧为着舒赫的死而神伤,面色沉重:“阿窈,你莫要这样。无论如何,先把身子养好才是紧要的。”   她心中一动,阿窈?这是她的名字?看样子,面前这人的确与她相识,关系似乎还匪浅。又想到先前听到的此□□子被盗匪砍伤,再想想自己全身疼痛,大概也就明白自个儿便是那被人砍伤的倒霉蛋儿了。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没办法发出声音。宁扶留见状连忙端来一碗温水,小心翼翼的扶着她坐了起来,抱着她,慢慢将一碗水都喝了进去。   她又咳了咳嗓子,总算是能发出声音了:“相公,发生了何事?我只觉得身上疼的很。”   宁扶留闻言,浑身紧绷了瞬间,放下碗,直勾勾的望着她的眼睛:“阿窈,你叫我什么?”   她不解:“你不是我相公吗?我刚听见一个妇人说是我被砍伤了,你得带着我去报官呢。只是相公,我脑子里昏昏沉沉的,记不太清了,报官的话,县老爷们会信我吗?”   宁扶留叹了口气,轻抚着舒窈的脸,直直的盯着她的眼睛,企图找到一丝闪躲。   她也回望着男人的眼睛,不由自主的咽了咽口水。这人眼睛真好看,淡褐色的眼睛却让人觉得里面埋了一口古井,让人望一眼就陷进去了,感觉再也爬不出来了。   宁扶留自然瞧见了她咽口水的样子,颇为无奈的摸了摸她的头发,“也罢也罢,你记不清了也无妨。你叫舒窈,我是你相公,宁扶留,是个教书先生,如今我们暂住在任州。”   “我身上的伤呢?我只觉得疼的很呢,动都不敢动。怎么会伤的这么重?”她只觉得莫名的欣喜,似乎这个时候有着眼前人的陪着,日子会好过很多。   “咱们原本是要回老家的,结果半路遇到了山贼,我没能护好你,让你伤着了,是我的错。”宁扶留垂下头,声音低沉。   舒窈以为他是愧疚至此,伸手摸上了他的脸:“相公不要难过,我刚才哄你的,我的伤并不是很疼的,你不要难过了。你以后对我更好一点就好啦,我不会怪你的。”   宁扶留见她如今这般模样,哪还有过往一丝的肆意飞扬的小将军的样子,深知她是先前的刺激太大失了心智,心酸的很,又想起当日林中遍地鲜血,舒赫等人惨死的样子,心中更是多了几分痛楚。   ? ☆、第 17 章 ?  舒赫一行人当日启程回冉州的时候,宁扶留便猜到君席楼怕是会在舒赫等人回来的路上动手,因此一接到信,便告知了宋明月苏青等人,独自带了一队人马朝着清都的方向日夜兼程。临走前给宋明月等人留了话,若是十日内他无法回来,就让宋明月赶快安置了舒府的人和军中亲信赶快逃命,切不可在军中逗留。相识一场,他也算是对他们尽了力。那日他带着人马紧赶慢赶总算是赶到了任州附近,却突然感到一阵天晕地旋,心知不好,便先于其他人,快马加鞭的朝任州境内赶去,心里只求能赶得及。可等他到了的时候,舒赫一行人已经死的七七八八了,舒窈浑身是血,不停的挥着刀朝四周砍去,分明是已经陷入了癫狂的境地。他骑马一路杀去,最终仍只能救了舒窈,眼睁睁的看着舒赫死在了卫军手里。当时的情况,舒窈已经昏迷不醒,身后的人马还未到,他急着将舒窈救出去,也就不敢恋战,驾马带着舒窈一路狂奔,最终到了这个处于深山里有些闭塞的小村子里。   如今已经是半月之后了。当日那匹马勉力跑到这个村口,便吐着白沫倒地不起了。宁扶留无奈,只好抱着舒窈进了村子求助村民。害怕村民疑心他们的来处,便编造了一个新婚夫妻回老家的途中惨遭山贼毒手的故事,倒是博得了许多同情,意外的获得了许多帮助。舒窈这段时间里一直昏迷不醒,他夜夜从梦中惊醒,下意识的去探舒窈的鼻息,生怕她哪个瞬间便活不过来了。今日总算是醒了过来,宁扶留曾经想过很多安慰她的话,却万万没想到,舒窈竟然失了心智,不记得前尘往事,也不记得那场厮杀,而且看样子,到比以前更加亲近依赖了他许多,也不知道算不算是因祸得福。   舒窈虽然醒转,但到底是伤了根基,不过片刻,又在宁扶留怀里睡了过去。宁扶留轻轻将她放平在床上,心中思绪万分,最终轻叹一声,“也罢也罢,就这样吧!这样也挺好,反正你爹并不希望你以后都生活在仇恨你,你这样,倒也挺好。”   “龙师火帝,鸟官人皇。始制文字,乃服衣裳。”舒窈趴在窗台,偷偷将窗户掀开一条缝,直勾勾的盯着屋内手握书卷,一丝不苟教着学生的宁扶留,心里直念叨着自己男人果然好看,一举一动都跟不同于那些个粗糙的汉子,自个儿可真是捡着宝了。听他说当初是自个儿在饭馆里堵着他问他能不能娶她的,场面那叫一个火爆。舒窈害羞的捂了捂脸,肯定是相公撒谎吧,饭馆里问能否婚嫁的也肯定是相公,不然以她这样含蓄温婉的性子,怎么会做出那样火爆的事情呢,定是相公不好意思了,说谎话唬她呢。   宁扶留自然感受到了舒窈毫不遮掩的视线,无奈的皱了皱眉。哪怕已经失了心智,这般大胆直接的脾性倒是丝毫未改。心头一动,便佯装不经意的走到窗边,再不经意的将窗户往外一推,然后院中就听到一声“哎呀”,再无声息。   孩子们自然听到了这声响亮的叫声,纷纷转头看向窗边的先生。宁扶留淡定的瞟了眼天:“今儿天气晴朗,看样子再过两天就春暖花开了。”   转过头,“刚刚教你们的可记住了?记住了的话,咱们可就默书了?”   数十颗脑袋瞬间齐刷刷的转过去,恨不得把脸埋在书里,就怕先生真的以为他们已经记住了然后默书。先生虽然平日里看起来和善可亲,可对他们的学业可是毫不马虎。这学堂也不过才开设了半月不到而已,但是先生的脾性可是被他们摸得清清楚楚了。先生二月初带着新婚妻子到了这个偏僻的小村,身上钱财不多,还是村尾李婶儿心善,将才闲置不久的院子收拾了让先生他们先住着。先生为了感谢村民的帮忙,也为了谋生,便开设了这学堂,好歹让那些个天天漫山遍野的跑来跑去的孩子们识几个字。原本他们来着学堂,是打着来插科打诨过日子的小算盘,可谁知先生虽然面色和善,罚人的手段却一点儿都没得商量,不出三四天,一个个的都赶紧掐死了过逍遥日子的念头,一时间,这麻山村倒是清净了不少,邻居大婶儿提着死鸡追着隔壁小子漫山遍野的骂的情形都没有了。   潜下心来背书,时间过得自然很快。宁扶留闻着隔壁屋里传来的饭菜香味,合了书卷,“都回吧,这会儿该回去吃饭了。”   学生们闻言自然极为迅速的奔向门口。“下午的时间可不许漫山遍野的跑。回去把今儿教你们的四句背熟写熟,明儿我可是要默书的,错一个字儿抽十树藤或者扎一个时辰的马步,你们可以自行选择的。”   闻言,已经跑到院门口的学童们只能怏怏的拖沓着走回房内,拿起自己故意落下的书本,才一一的向宁扶留告别,又各自出了房门。   舒窈刚好将准备好的饭菜摆上桌出了房门,刚巧撞上了正要归家的学生们。这些个孩子平日里虽然惧怕宁扶留,可对舒窈一直都是没大没小的,毕竟舒窈不掌握他们的生杀大权,平日里又肯和他们嘻嘻哈哈,这软柿子自然当定了。“师娘啊,您鼻子怎么红的很啊?莫不是出门不小心撞窗户上了?”   舒窈默默的摸了下鼻头,哀怨无比的望向房内,又恼于面前小屁孩儿的打趣,只得挥挥手:“还不赶快滚回家去,不然待会儿你娘就得拿竹条子过来找你了。”   然而这样轻飘飘的威胁根本没有任何用处,“师娘师娘,先生是不是贼好看呀?要不下次,我跟您挤挤。您和我坐一桌就好了,老在窗外趴着,容易撞伤鼻子呀哈哈哈。”   舒窈心里委屈的很,不过是偷偷看了眼而已,相公未免太坏心眼了,不仅故意开了窗撞上了她的鼻子,还害得她这么大个人了被一群小屁孩儿笑话,自己若是不做些什么,简直是天怒人怨。于是,也顾不得理这群无聊至极的小屁孩儿,又重新跑进了屋内。   宁扶留收拾好了学堂,出了门,一脸正色:“怎么还逗留?都不想回去了么?”先生发话,学生自然不敢不听,于是一时间,院内孩童便跑的一干二净。宁扶留转身打了水洗手,想着先前舒窈一双亮晶晶的眼睛,不由得发笑。越发的像个孩子了,自个儿倒是提前尝了把当爹的感觉。   进了房间,舒窈早就把饭菜碗筷都摆好了,乖乖的坐在旁边等着他,只是坐姿不那么大家闺秀罢了。宁扶留端起饭碗,边吃边琢磨着如何纠正她的坐姿。突然,宁扶留只觉得舌尖有些怪异,随机一股火辣辣的感觉变涌上整个口腔。他连忙吐出嘴里的饭,将饭稍微刨了刨,一堆红通通的辣椒摆在碗底,看着都让人觉得一股辣意。   舒窈早就跑到院子里,得意的说:“谁让你早上捉弄我,害得我被小孩子耻笑。你现在被我坑了一把,也算是扯平了。”   第二日清晨,学生们陆续进了房间,一个个的自信的准备开始默书昨日先生布置的课文。先生却轻飘飘的说:“今日默书千字文之前学过的所有内容。”   学童们一阵哀嚎,之前学过的虽然不至于全忘完,可突然要全部默书,自然没法儿全对,看样子,今儿的惩罚算是逃不过了。呜呼哀哉!   所以说,有后台的软柿子,还是不要捏的好。   ? ☆、第 18 章 ?  舒窈早上是被隔壁李婶儿敲院门的声音吵醒的。望了望仍在熟睡的宁扶留,放轻了手脚悄悄开了院门,示意李婶儿小点声。   李婶儿一脸促狭的笑意,指了指左手提着的一只血淋淋的蹄子,悄声说:“妹子啊,这是我家的和几个后生一起去林子里打猎打到的野猪蹄子,给你们送来一个。这肉可好吃了,比家里养的猪肉紧有嚼劲儿,你大火爆炒了给你家那口子一块儿吃了。”   舒窈也知道李婶儿不是个爱跟人客套的人,也就没说什么推辞的话,接过了李婶儿手中的蹄子,“谢了李婶儿啦。不过,这两天还能打猎么?不会太冷么?”   “嗨,倒也不要紧。挖了个陷阱,没事儿上去看看罢了。明儿个他们好像还得去呢。”   舒窈心动了。“李婶儿,您回去问问李叔,看能不能把我带去看看?我还没见过人家咋打猎呢,好奇的很。”   李婶儿这下可摆头了:“这可不行,你一个女人家的,跟着他们干嘛呀,那山上可难走呢,保不齐还有狼,到时候磕着碰着了宁夫子可是要怪我的呀。”   舒窈揪着李婶儿的衣袖开始撒娇:“哎呀李婶儿你放心,我肯定不会伤着的,我就跟着上山看看,就看看。而且我跑的可快了,您放心好了。”   李婶儿心里琢磨,这山里狼倒是少见,这么些年了也没见过,而且还有那么多后生跟着一起去,舒窈要是想去看看,自己小心点儿倒也无妨,主要是看她这架势,自个儿不答应怕是不好回家了啊。于是勉为其难的点点头:“好吧,我回去跟我家那口子说说,你也得跟宁夫子说好啊,你要是敢瞒着他,我可不让你去了。”   舒窈闻言自然赶紧点点头。跟相公说一声嘛,多简单的事儿呀!又没说非得相公答应了对吧。   于是,等到天都擦黑的时候,舒窈终于开了口:“相公,李婶儿让我明天跟着李叔去打猎呢,说是让我去玩玩。”   宁扶留眯了眼:“李婶儿让你去的?玩玩?”   舒窈嘿嘿的干笑:“对啊,你看李婶儿今儿早还给我们送了个野猪蹄儿过来,我也不好拒绝她呀。你看,我家伙事儿都准备好了。”   宁扶留望着她油灯下依旧亮晶晶的眼睛,到是想起了之前在冉州的她,神采飞扬。自从发现她失了心智之后,他也就顺口编造了她的过去,所以她也一直以为自己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小户人家的女儿,虽说免了她丧父之痛,可总觉得少了些什么,总感觉眼前的人,似是舒窈,却又不太像是舒窈。   舒窈见他愣神,也就自认为这是默认的表现了,心满意足的钻进靠墙边的被窝,沉沉的睡了过去。   翌日宁扶留醒来的时候,身边的被窝早就空了,连带着昨晚墙角立着的砍刀都不见了。他叹了口气,心中倒是对舒窈的安危不甚担心,就是有些气恼她静悄悄的就出了门。又有早起的学子敲门,只得快快的洗了把脸,开了院门,只等舒窈回来了再好好训斥一顿。   一上午的时间就在心不在焉的教书中过去了。宁扶留依旧按着点儿将学生赶了回家,开始准备午饭,想着晚上等舒窈回来该训斥些她什么话。谁知还不等日头落下去,舒窈便跟着李叔热热闹闹的进了院门,身后还跟着几个后生,抬着头早已死透的大野猪。   李叔笑得嘴都歪了,一进门就朝宁扶留喊道:“哎哟宁夫子啊,你这媳妇儿娶得好啊,可真是能干!这身手,比得上好几个年轻李庄的后生啊!”   宁扶留看了眼舒窈毫不掩饰的得意之情,再瞧了瞧野猪身上的刀痕和箭痕,便大概知道了怎么回事儿,面不改色回道:“李叔过奖了。今儿还多亏了您照顾内子,真是麻烦了。”   “嗨,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你们读书人就是客套。我们今儿啊,可算是沾了你媳妇儿的光了。你都不知道,这么大头野猪,她一箭射出去,那野猪就倒了。我们还没反应过来呢,她抽了刀就一顿砍,这野猪连嚎都没来得及嚎,直接就断气了,之后啊,还是你媳妇儿帮忙,我们今儿可算是收获大了。这不,我们把这野猪抬你家来了,你们夫妻两个拾辍拾辍,能吃大半年呢。”   宁扶留摆了摆手:“李叔瞧你说的。今儿要不是你们照顾舒窈,她又怎么能这么顺利就打死这头野猪呢?这样吧,就麻烦兄弟们再费把力气,把野猪抬到李叔家里去,大家今儿好好吃一顿。我和舒窈人口简单,肉多了放我们这儿也是坏了一条路,实在是糟蹋了。”   舒窈本来也头疼这野猪该如何解决,如今听了宁扶留的话,只觉得有道理。肉放在李婶儿哪里,李婶儿手艺比自个儿的好,弄出来的野猪肉自然更加好吃,也省的自己糟蹋好东西。再说了,李叔常年干力气活儿,自然应该多吃点肉。于是狠狠的点头:“对啊对啊李叔,相公说的有道理,这野猪搁我手里也就是个勉强能吃的地步,放李婶儿手里才叫美味呢。”   李叔也知道这两人都不太擅长做饭,平常的饭菜就是他们的水准了。这么大头野猪,该咋腌制咋用柴火熏,也真算是难为他们了,倒不如就让自己婆娘做好了叫他们过来吃算了。“那行,我也不跟你们客套。这野猪就让我婆娘给弄好,你两想啥时候吃就啥时候吃,反正就隔了一道墙,跨个门槛就到了。”   于是院门外的年轻汉子们又合力将野猪扔进了李叔家院子里,吵着闹着让李婶儿做了一大桌的肉,还跑到酿酒的地方买了两坛苞谷烧,吃吃喝喝了个痛快。   这场热闹持续到大半夜才停歇。待回了家,舒窈已经喝得有点儿迷糊了。到底是农家自己酿的苞谷烧,酒劲儿还是有点大。   呆坐在一旁等着宁扶留收拾好了床铺,铺好了被子,舒窈便钻进被窝里。宁扶留坐在床边,一脸正色:“你今儿玩儿的可痛快?连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走的,起得可真是早啊,平常怎么没见你这么勤快啊?还敢杀野猪?不嫌命大了?”   舒窈也不害怕他的黑脸,反而嘿嘿直笑:“相公你都不知道,今天我可威风了。那么大的野猪,李叔他们都不敢动。我也不知道咋了,顺手夺了李叔的弓箭就射出去了,没想到还真能射中。相公相公,你说我是不是特别厉害?我都不知道自己还能这么威风呢,可能我上辈子就是个将军吧嘿嘿。”   宁扶留心中一紧,哪是上辈子是将军啊,明明这辈子就是个小将军了。他突然有些疑惑,舒窈失忆忘记前尘是真,可他明明知道所有的事情,却全部对她隐瞒。虽说如此是避免了她再次面对舒赫和宋孔清等人的死,但也算是替着她做了人生的决定。若是她一直这样无法恢复,难道就这样瞒着她一辈子么?   她原本是个肆意的小将军,骑着高头大马,提着大刀,笑颜如阳,如今却在这偏远的山村里,做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妇人。这样的日子,又是舒窈自己所希望向往的么?   沉默良久,宁扶留终于问出了口:“阿窈,你可曾想过,之前的你是什么样的?”   舒窈本来等的都快睡着了,闻言,猛地坐了起来:“以前?没想过啊,你不是说我跟你一样,就是个小门小户家的女儿嘛,有啥好想的。”   “那你想象一下,假如以前的你是个将军,你会喜欢么?”   舒窈托着腮沉思了片刻,“那我应该是很快活的吧。高头大马,肆意奔驰,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日子应该过得很肆意飞扬吧。”又顿了顿,才迟疑的开口,“其实今日猎杀那野猪,我一箭射出去的时候,莫名的有种熟悉感,一连串的动作像是本能。”   宁扶留叹了口气,终究还是没办法开口揭开她的过去,只好吹熄了灯,钻进靠外的被窝,闷声道:“罢了罢了,天很晚了,先睡吧。”   舒窈在黑暗中等了一会儿呢,发现他并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只得闷闷的倒头,睡了过去。   ? ☆、第 19 章 ?  自从舒窈成功的干倒了一头大野猪之后,李叔每次打猎都会叫上她,家中渐渐多了许多动物的皮毛。宁扶留每次见到她打猎回来时候笑得灿烂的样子,总会想起过去在冉州跟着宋明月他们一起喝酒吃肉的舒家小将军,想起那个被夕阳晕染成墨的黄昏时,她打马从桥头而过,点亮他余生的笑颜。   这日舒窈难得的静悄悄的坐在院子中,做好了饭菜等着宁扶留撵走淘气的学童们。心中有事儿,吃饭自然有些心不在焉。宁扶留瞧出了她怀着心事,也不主动问起,只等着她自己开口。数了半天的米粒之后,舒窈终究是开了口:“相公,你还记得那晚你问我的事儿么?”   宁扶留头都不曾抬起,低低的嗯了一声。   “这几日我跟着李叔打猎,感觉越发的奇怪了。我总觉得,你那天并不是在开玩笑,我可能以前,真的是个打仗的。我手上有老茧,力气也比寻常的女孩子大了许多,射箭准头也高的有点离谱,我身上的伤痕,并不仅仅只是新伤,还有许多陈年的疤痕,那些疤痕从何而来?我身上,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小门户里出来的女子。相公你能不能告诉我,我以前到底是谁?为何变成了现在的样子?你,你又为何瞒我至今?”舒窈索性放下碗筷,一口气将所有的问题都问了出来。   宁扶留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她终究还是适合肆意飞扬的日子,而不是这段时间的小意温顺。虽说过往有着丧亲之痛,可毕竟那是舒窈的过往,而不是他的,他没有理由替她任意抛弃掉。刻意隐瞒了这一两个月,也算是他任性一次吧。只是如今她开了口问,他也无法再勉强着隐瞒了。   “若是你的以前,带着鲜血和痛苦,你依旧还想知道么?”宁扶留问道。   舒窈郑重的点点头:“我想知道!我想知道以前的我是什么样子,我想知道以前的你和我又是什么样子。有鲜血和痛苦我也不怕,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她的确不怕的,这段日子,她偶尔也会做梦,梦中鲜血淋漓。可只要一睁眼,看见他在身边,她也就不怕了。   宁扶留抬手抚摸着她挽的不算标准的妇人发髻,心中也有些怀念旧日她一根发带扎起的高高长发。“你收拾收拾,换身方便点的衣服,我带你去个地方。”   舒窈顺从的回了房间换下粗布裙子的空当,宁扶留已经从隔壁借了头小毛驴,顺便告知了李婶儿明日可能告假一天,免得学童白跑一趟。他就这么静静的立在院内,一脸的平静。舒窈莫名的有些心疼,走上前去抱住了他:“相公,不管以前如何,你始终是我相公,我也始终是你的妻子。”   宁扶留心中苦笑,只求到时候她不怪他随便乱安了夫妻的名分就算是万幸了。况且一旦过往全部回来,日子也不会再像现在这般平静了。   一路全是崎岖山路,树枝横布,因此行走的速度并不算快。所幸宁扶留提前备好了水和干粮,还带了厚衣服,天黑之后,两人在林中将就着过一晚也没什么大问题。   干枯的树枝烧的大火正旺,噼噼啪啪,烧的舒窈的脸有点干热。宁扶留自从下午出发之后便一直沉默,很少言语,而舒窈则是因为即将要触摸到一片空白的过去,心情复杂的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两个沉默的人,万籁俱静,只有火独自燃烧的声音。   坐久了的舒窈困意袭来,头一点一点的,差点碰到高高跳起的火苗。宁扶留见状,叹了口气,默默的移过去,轻轻地将舒窈的身子放倒在自己腿上,闭眼靠在树身。   到底树林没有家里的床舒服,舒窈醒的比平常早了许多。抬眼望着闭眼休憩的宁扶留,舒窈并没有立刻起身。自昨天下午起,宁扶留便开始沉默。她知道他心中并不好受。这段时间,他独自承受着看起来并不美好的过去,还要照顾她的一切。他不想让她知道过去,也只是害怕她难以承受。可她却依旧固执,这并非任性,只是突然丢掉了以前的感觉实在是难受,那些一闪而过的破碎带着血色的片段最近更是把她折磨的够呛。无论结果如何,既然已经发生了的事情,她是无论如何都得去面对的,一味的将一切埋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并不是个好办法,所有的东西总有一天会破土而出,无论好坏。   见宁扶留眼皮动了动,舒窈立刻坐了起来,轻声道:“相公,起来了。”   宁扶留睁眼,低低应了一声,捶了捶有些发麻的腿,起身解开拴着毛驴的绳子,踩了踩火堆,又开始了赶路。   又是半日的光景。正午时分,在舒窈思忖着还有多远的时候,宁扶留终于在一条不甚宽敞的路边停了下来。路的两遍高树林立,因此哪怕是正午,舒窈还是感到了一丝寒意,身子不由得有些颤栗。   宁扶留拴好毛驴,指着路说:“这条路走的人少,平日里也就一些往北方去的人才会选择这条路。你且走进看看,应该还能找到些遗漏的东西。”   舒窈走到路中央,头疼欲裂。她从路边的草丛中拾起了一只箭,箭头还残留着些许血迹。舒窈似乎闻到了箭头夹带着的血腥气味,一瞬间只觉得恶心无比,令人作呕。   “这条路上,洒了你舒家二十余人的血。有你爹,有宋明月的爹,还有其他舒家军的兄弟们,他们全都死在了这条路上,只因为新帝猜忌你爹手中兵权,夺而不得。我那日拼尽全力赶路,却最终只救下了你一人。”   舒窈只觉得脑海中波涛翻涌。余临乐骑在马上一脸的杀意,宋孔清被剑穿透的胸膛,四处飞溅的鲜血,以及舒赫最终被一圈□□狠刺的画面,一时间全部涌到了眼前。舒窈只觉得全身上下全部疼了起来,那些刺向舒赫的枪全都刺在了自己的身上。   舒窈猛地一下跪在了地上,抱着头,深深的埋在地上,紧闭的牙缝中仍旧漏出了丝丝痛苦的□□。身后的宁扶留紧握双拳,却并没有其他的动作。他在等,等着舒窈自己平静下来。这是她自己的过往,她既然选择了面对,一切就只能自己承受。   好半晌,舒窈才抬起头。额上全是被小石子儿咯出来的红印,脸上泪痕犹在,还带着些许泥土,看起来极其狼狈。宁扶留走到她面前,轻轻拂去头上的尘土,温声道:“走吧,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好好休息一下。”   舒窈猛地扑倒他怀里,声音带着哭后的鼻音:“谢谢,宁扶留。”   宁扶留叹了口气:“回吧回吧,一切等回了家再说。”   舒窈沉闷的嗯了一声,坐上毛驴,任由宁扶留牵着毛驴慢慢的麻山村走着。   回到家时,正巧碰到李婶儿出门,见舒窈二人一脸疲色,好奇问道:“也不知道这两天跑到哪儿去了,看给累的。赶紧进屋歇息一下,我给你们烧点烫水送过去。”   宁扶留也没心思再跟她客套,点点头道了谢,便拉着舒窈进了屋内。舒窈这两日的确是累极,一挨着床便倒了下去,沉沉的睡了过去。   李婶儿动作快得很,不一会儿就将热水提进来了,“小舒,起来,洗把脸再睡。”   宁扶留接过热水,“多谢李婶儿了。您先回吧,其余的我来就好。”   擦了擦手,李婶儿也聪明的不再多问,转身走了出去,“那行,我就先回去了。你有事儿就叫我。晚饭也别做了,我给你们炖猪蹄儿,你和小舒过来吃。”   宁扶留点点头,将热水倒进了木盆中,浸湿了毛巾,坐到舒窈身边,轻轻地擦拭着她有些泥土的脸,面色沉静。擦干净了舒窈的脸,又将舒窈的手细细的擦了一遍,盖好了被子,然后轻轻的走了出去。   院中的宁扶留到并没有太大的不好受的感觉,而梦中的舒窈却不怎么好过了。梦中一遍遍的重复着那日林中的情景,四处乱飞的箭矢,满目鲜红的血光,宋孔清被穿透的胸膛,还有,舒赫四处喷血的身体。一遍一遍的重复,一遍一遍的凌迟。她拼尽全力的想睁开眼睛,眼皮却犹如被针线缝了起来,怎么都打不开,只勉强从喉咙中发出几声细微哼声,内心焦急万分却又无可奈何。   宁扶留在院中坐了一会儿,刚进屋时,便听到了舒窈的哼声,走进时才发现她满脸痛苦,眉头紧皱,明明还是很冷的天,额头上尽是细细的汗珠,知道她梦中定是一片血光,便伸手摇醒了正在挣扎的舒窈。   舒窈终于从梦中醒了过来,睁眼时看到宁扶留平静无波的脸,愣了半饷,才彻底从梦中的血色清醒过来。张了张口,发现自己的嗓子疼的厉害,如同火烧一般。宁扶留起身倒了碗水递到她手上,舒窈一口气喝了个精光,声音虽然依旧沙哑,如同火烧般的感觉总算好了些。   “我爹爹和宋叔叔的尸首呢?”舒窈问道。   “大概被余临乐带回清都给君席楼交差了。君席楼不在清都动手而在你们回来的路上动手,也是想着回程的途中变故多,出了事儿也好将自己摘清楚,毕竟他刚登基,还是得要个好名声的。只是舒将军的尸首回了清都之后是个什么结果,就看君席楼怎么打算的了。”宁扶留拿过空碗放好,扯过枕头垫在舒窈背后,也好让她舒服点儿。   “我要回一趟清都。”舒窈望着宁扶留,坚定的说。   宁扶留到是丝毫不奇怪她的决定,点点头:“你想回就回吧,反正拦也拦不住。只是我得跟着你。”   舒窈垂下头,“这段日子,多谢你了。”头顶传来宁扶留一声轻笑,“你突然这么客套的跟我说话,我可真是不甚习惯。你爹当时托付我以后尽量照顾你,我们又还当了这一两个月的夫妻,没啥需要跟我道谢的了。你既然已经想起了往事,我还是比较中意你当时在镇上当着我的面求亲时的样子。”   饶是舒窈心情沉重,也被他言辞中的揶揄闹了个红脸,“男子汉大丈夫,揪着点儿过去的事儿算什么。都说了那次是打赌赌输了,被逼着做的事儿怎么能当真。”   宁扶留起身,“你等等,有东西给你。”一阵翻箱倒柜后,宁扶留拿着双匕首走到舒窈面前。   舒窈自然认出了这是当日舒赫送给她的一对匕首,原本以为一场混战中早已丢失,没想到如今却又出现在自己面前,到有了几分欣喜,伸手便要从宁扶留手中拿过来。宁扶留却一抬手,只给了她其中一把,“这是你的,剩下的一把是我的,你不会是反悔想要全拿回去吧。”   舒窈白了他一眼:“我记得当日送你匕首只是为了让你防身而已,用完就要归还我的,没想到你尽然无耻至此!”   宁扶留也不恼,顺手将匕首收进了衣内,正色道:“罢了罢了,匕首咱先不提了,先说说你回清都的事儿。我会跟着你回去,最起码得知道舒将军的尸首葬在哪儿。至于其他的,你一概不许妄动,像是私自刺杀君席楼这种蠢事,是一丝念头都不准起。一切等到我们回一趟清都再说。”   舒窈在回来的路上,不是没想过回去杀了君席楼泄愤,可她也知道这样无济于事,仅凭她一人之力,这样的事根本没有一丝的胜算。况且舒赫当时执意要回清都,也是存了与魏玉共同查明先帝死因的心思。如今舒赫没了,她是怎么着也得替舒赫做完这件事的。   顺从的点点头,宁扶留见她并没有先前的死气,放下了心,叫她收拾了一番,去了隔壁李婶儿家吃了晚饭,期间告知了这两口子不日就要离去的消息。一段日子相处下来,李婶儿一家子对宁扶留和舒窈到真是喜欢的,但哪怕再不舍,他们一家子也没有任何立场去留下他们,只得依依惜别一番。? ☆、第 20 章 ?  作别了李婶儿一家,舒窈打扮成新婚妇人的样子,与宁扶留乔装成一对小夫妻,一路谨慎小心,到算是顺利的抵达了清都。 进清都的前一晚,宁扶留在舒窈的脸上捣鼓了半天,到是弄出了几块逼真的疤痕,舒窈照镜子时也险些没认出自己来。不过这样一对比,到是显得宁扶留原本不算太过出众的面貌更加耐看了。   清都依旧如往日繁华。天子脚下,客商往来熙熙攘攘,老百姓各自着眼于眼前的安稳日子,到处一片欣欣向荣的气象。舒窈想起惨死的父亲,心中一片郁结。   冉州与锦国相邻,虽然大仗没有,可常年小仗不断,锦国军队没事儿就来挑衅几番,边关守将头疼不已。舒赫当年一是心伤于发妻之死,二是为国效力,自动请缨去了冉州坐镇,训练军队,整肃军风,一时间狠狠打击了锦国的军队数次,锦国守将这才安分了起来,冉州的老百姓日子也慢慢的安稳了下来。可如今呢?自己的爹一辈子为国效力,却仅仅因为忠于先帝,重视先帝的信任,而被新帝忌惮,以至于惨死异乡。天道何其不公!   身边的宁扶留自然察觉到了她的情绪起伏,轻抚了一下她捏紧的拳头,低声道:“走吧,事已至此,气愤仇恨都并没多大用处,还是先打听一下你爹尸首的下落。”   舒窈闭了闭眼,将热泪硬生生的逼回肚子里,轻车熟路的朝舒府走去。舒府大门意料中的紧闭着,毫无人气。两人从墙角溜进府内,眼前一片狼藉,如同强盗入府抢掠一般,东西四处散落,凌乱不堪。宁扶留低声嘲讽道:“君席楼也是够天真,你爹既然在冉州坐镇,又怎会将兵符放在清都府内。”   舒窈嘴角抽搐了半天,默默走进厨房,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抱出个腌菜坛子,将坛子里压菜的布包掏了出来,打开后掏出了藏在里面的兵符,递给了眼前已经不知作何言语的宁扶留。   宁扶留掂了掂手中的兵符,哭笑不得,前一刻还在说君席楼愚蠢,下一刻就发现被打得啪啪作响的是自个儿的脸,这着实有点难以接受。沉默了半天,才挤出一句赞美之言:“舒将军还真是,不做常人之事啊!”   舒窈也知道此时笑出声似乎有些不道德,尽力的板了面孔:“我爹其实一开始是将兵符放在冉州的,只是这次回来带回清都了罢了。进宫那天回来之后,便将这兵符藏在了这腌菜坛子里,说是这地方不起眼,别人肯定翻不到这儿来。”停了停,又善意的补充了一句,“我爹的脑子有时候弯儿转的太过,你猜错了也是很正常的。”   宁扶留轻轻咳嗽一声以掩尴尬,将兵符还给舒窈,“这东西还是你拿着吧,好生保管着。君席楼如此重视这块兵符,忌惮你爹的兵力,多半先帝的死跟他脱不了干系了。”   舒窈望向他,叹道,“我幼时也曾与他相处过,他不像是如此大逆不道之人。”   “你父亲与先帝关系甚密,其中情谊并非寻常君臣,不然也不会将冉州十万大军的兵符交到你父亲手上。你父亲也是尽忠于先帝,毫无二心。君席楼刚继位,按理说边关还得仰仗你父亲,若心中无鬼,只会对他礼敬有加,可他却只想夺得兵权,甚至不惜对你父亲痛下杀手,只能说明他害怕,害怕你父亲察觉一些东西,这时候冉州十万大军就变成悬在他头顶的一把刀,他自然是要把这把刀握在自己手里才能安心。”   “可他已经登基。另一半兵符也在他手里,虽然无法全权调动冉州兵力,但也能有所制约。按理说他不应该这么着急的。”舒窈问道。   “或许,这其中还有我们不知道的东西呢。反正底下的士兵也不管上面的人是否有兵符,只要你不出现,那他有没有兵符,也并没什么大区别。”宁扶留凉凉的看向她。   舒窈被他看得一颤,“所以说,如今的君席楼,只要再除去了我,也就无后顾之忧了?”   宁扶留欣慰的点点头,“那是自然。那日我从余临乐手里救下你,他也知道我后面肯定还有援军,也就没敢妄动,只带走了你父亲等人的尸首。既然君席楼想要断绝所有后顾之忧,肯定是要除了你的,所幸麻山村处于大山深处,过于偏僻,才避免了你被搜出来。”   舒窈叹了口气,死里逃生的感觉听起来也不算很美好啊!   收好了兵符,舒窈和宁扶留又从后院翻墙而出。还没站稳的舒窈被墙角幽幽的声音直接吓得一颤,险些没把脚给崴了。   “阿...阿窈?”声音带着一丝惊讶,一丝迟疑,还有一丝喜悦。   宁扶留听到声音的瞬间全身紧绷,右手已经将身上的匕首抽了出来,还好舒窈喊得及时,才免了一场鲜血飞溅:“魏哲翰?”   那声音的主人正是刚刚上朝完毕回府的魏哲翰。自从当日舒赫一行人等死讯传到清都之后,他几乎日日到这角落里来一回。今天下朝了之后,魏哲翰如往常一样往舒府后墙转悠着,敏感的听到墙内似乎有些动静儿,心莫名砰砰的直跳,立在角落里静静的等着。待人影落地之后,他一眼便瞧出了那身形十分熟悉,内心极度震惊,便一时间叫出了声。   舒窈望向墙角的魏哲翰,不由得好奇:“你在这儿作甚?”   魏哲翰这下算是看清了舒窈的脸上的疤痕,快步走到舒窈面前,抬手摸了上去,语气中已经带了一丝哭腔:“阿窈,你这是怎么了?你不是死了么?怎么又变成了这个样子?”   舒窈这才想起来自己脸上的疤痕,又见面前魏哲翰一脸痛心疾首的样子,听到他说的话,哭笑不得的打掉魏哲翰的手,“你才死了呢。这疤痕是宁扶留帮我做的,假的,小爷我依旧如花似玉着呢。”   魏哲翰这才意识到舒窈身后还跟着一个人,抬眼望去,却见宁扶留正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的手,面色如常,却叫他身上悄悄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不由得抖了抖,抬手行了个礼,“扶留,多日不见了。”   宁扶留总算是收回了自己的视线,抬手回了个礼,也并未做过多寒暄,只道:“多日不见,不如找个地方与魏兄好好说说话吧,这个地方毕竟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可好?”   魏哲翰一肚子的问题想要问面前的舒窈,自然点点头,带着二人,从偏门进了魏府,避着仆人,径直进了魏哲翰的房内。   房门一关,魏哲翰便拉着舒窈左看右看,确定了她没有少胳膊少腿儿之后,终于松了一口气,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从清都到冉州,以你们的速度也就十几日的路程,为何会遇到悍匪伏击导致一行人无一生还,虽说你们人少,可也不是吃素的啊,怎么会如此轻易地就败给了无名悍匪?”   提到父亲的死,舒窈只觉得内心痛恨交加,冷笑一声,“悍匪?原来余临乐手下的清都卫军竟是一群悍匪么?君席楼也真是无耻至极,这样的谎话也能随口扯出来!”   魏哲翰更加疑惑了,“余统领?怎得又和他扯上了关系?”   “什么狗屁悍匪!那日明明是余临乐带着百余人,先是路边茶馆下药,后在任州边界将我们团团围住,痛下杀手,只为了夺取先帝交给我爹的兵符罢了!我之所以生还,也是多亏宁扶留及时赶到才救了我。”   魏哲翰闻言大惊,“当时你和舒伯父走了几日后,任州那边突然传来消息说是你们遇到了悍匪,你和舒伯父等人全被悍匪用了腌臜手段给杀了,接着所有人的尸首就被送回了清都。皇上敬重舒伯父一生为国效力,将所有人都厚葬了。我当时真的以为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阿窈,如今你还在,真是大幸了。”   舒窈与魏哲翰自幼一起长大,见他如此关切自己安慰,心中也欣慰感动许多,一时间眼眶也有些热,问道:“那你可知我爹和宋叔叔等人的尸首葬在哪儿?我那日被扶留救出之后便失了心智,他忙于照顾我,□□乏术,也不知道君席楼会如何对待我爹的尸首。”   “这我倒是清楚。当日君席楼对着百官可是演了一场好戏,热泪都差点洒了下来。舒伯伯孤身一人,祖籍也不清楚,就在清都城外嵘岭上寻了一处宝地,将舒伯伯,呃,还有你,葬在了那处。”魏哲翰本就对君席楼无甚好感,如今听了舒窈一番话,更是直呼其名了。   舒窈点点头。回清都的途中,她最害怕的就是君席楼冷心冷肺,随意给舒赫安个莫须有的罪名,让舒赫哪怕死后都无法安宁。虽然如今舒赫死的依旧不明不白,可至少还算是入土为安,她也可以安下心来考虑之后的事情了。   知道了舒赫葬身之地,又稍作歇息了片刻,舒窈便拉着宁扶留出了魏府,直奔城外嵘岭。? ☆、第 21 章 ?  嵘岭位于清都城外,树木葱郁,山势也不算太过于陡峭,但由于景色单调,并没有什么亭台或者幽泉吸引佳人才子前来游玩,因此较清都城外其他山峰到是更加清净一些。   路途不远,舒窈和宁扶留并没有花什么大力气便到了嵘岭。据魏哲翰所说,舒赫之墓位于山顶处,四周皆有树木围绕,更加清净,也免得舒赫死后被扰。待舒窈穿过层层树林到了舒赫所葬之地时,却发现舒赫的墓前已站了一个人影,一身素衣,却难掩其华。   “蝉华哥哥?”舒窈轻叫出声。眼前之人正是原本应在千里之外的君蝉华,如今却出现在舒赫坟前,自然让舒窈十分惊讶。   坟前静立的君蝉华闻声一颤,缓缓转过头朝舒窈的方向望去。他原本以为刚才的声音只是错觉,却没想到声音的来源正站在他不远处,一脸惊讶的看着他。君蝉华不可置信的朝眼前的人伸出手,竟然真的碰到了她的脸。舒窈见他有些恍惚,问道:“蝉华哥哥,你怎么了?”   君蝉华这下总算是确认自己并非大白天的又做梦了。接到消息后连日赶路的这些天里,他无数次的看到舒窈在他面前咧嘴傻笑,无数次的听到舒窈在他耳边撒娇卖痴,可等他伸手去碰的时候,却只能感到二三月里带着寒意的风。如今指尖传来的温度让他有些失控,下意识的紧紧抱住了眼前的舒窈,生怕她又像前几日一样,转眼即逝。   舒窈被君蝉华紧紧箍在怀里,有些喘不过气来,“蝉华哥哥,蝉华哥哥,你怎么了?你快放开我呀,我都快被你憋死了。”   君蝉华闻言将双臂稍稍松了一些,虽然并没有放开舒窈,但好歹让她能够喘上气来,自己仍将头埋在舒窈颈边,竭力平复着心底的大浪。舒窈余光瞥到舒赫坟附近刻着自己名字的墓碑,又闻到了君蝉华身上多日积攒的风沙的味道,心下已经明白了君蝉华为何突然失控。悄悄朝身后的宁扶留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儿。宁扶留深知他二人关系匪浅,沉默了片刻,静悄悄的走远了。   良久,君蝉华终于放开了舒窈,直直的盯着她,嘴角终于带了笑意,眼眶微湿,“阿窈,你没死,你没死,你还活着,我真开心。阿窈,还好你活着。”   舒窈拍了拍激动不已的君蝉华的肩膀,“蝉华哥哥,我还活着,扶留救了我,我没死,你也不要在担心了。”   君蝉华自幼就是个处变不惊的性子,刚刚的失控也是失而复得带来的大悲大喜而致。如今平复了心绪,自然平静了许多,“你且说说,到底发生了何事?我远在任州,清都内的一切事情我都不甚清楚,哲翰信中三言两语的,也说不清个什么。”   于是舒窈又将回程路上所遇之事重述了一遍,顺便将刚从魏哲翰那里听来的后续也补充了上去。君蝉华得知她在林中一场厮杀,差点死在余临乐手中之时,垂下的手青筋暴起,却又在片刻后无力的放松。   “蝉华哥哥,我还没问你呢,你怎么回的清都?可有旁人知道?封了王之后是不许随意进京的,被人抓住把柄可就不妙了。”舒窈问道。   君蝉华摸了摸她的发髻。以往的舒窈总是简简单单的将头发一束便跟着他和魏哲翰身后到处疯玩,他也试图教她女孩子应该学几个姑娘的发髻,平日里挽着才好看,姑娘家,总还是要几分闺秀的样子的,可她却总是答应了之后便抛在脑后。如今的她因为伪装,挽着寻常妇人常见的发髻,并没什么新奇的地方,但配着她较为其他女子稍显棱角分明的脸,竟意外的露着几丝柔和,连她脸上的疤痕都无所谓了。   良久,君蝉华收了手,淡淡道:“我刚到融城安顿下来不久,哲翰写信过来,说了你和舒将军遇害之事,我心中着急,处理了紧急的事务之后,便轻装快马赶了过来,一路上也没让他人知道。只想着过来看看,心里才能稍微好过点。我并没有进城,径直上了山,连哲翰都不知道我回来。如今看到你安好,也算是上天垂怜了。今日一见,我可能稍作歇息便要赶回融城了。”   舒窈惊讶,“怎么这么赶?你这一路风尘仆仆,好歹休息个一两日啊。”   君蝉华苦笑:“皇兄盯我盯得紧,我这次若不是清绾相助,还没办法从融城脱身,如今既然你没事,我也应该尽快赶回融城了,不然清绾那边应付不过来。”   舒窈也知道新帝登基后,他这个皇弟过得自然不会太过轻松,点点头,说道:“那蝉华哥哥你找个客栈稍作歇息一番吧,我想再陪陪我爹。”   君蝉华点点头,纵使心中有万分不舍,可也无法开口或者在此陪着她,只好转身朝山下走。走了几步,突然回头道:“阿窈,以后你若是没了去的地方,就去融城找我吧,我虽做不了别的,好歹能给你片瓦遮身。”   舒窈微微笑了笑,点点头,“我知道了,我会去找你的,你也要保重。”   君蝉华微微一笑,转身朝山下走去。舒窈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树林中后,才轻轻坐在了舒赫墓前,静静的呆着。   穿过有些刺人的树丛,宁扶留正站在前方不远处,看样子似乎一直在等着自己的到来。君蝉华并不知道他的底细,虽有些好奇,却又并不打算主动开口询问,毕竟,等人的是他而非自己。   宁扶留静静的等着他走到面前,伸手行了个礼,“草民宁扶留,见过徐王。”   君蝉华自然是听过这个名字的,但在魏哲翰的嘴里,他也不过是个冉州的书生,颇得舒赫的赏识而已,除此之外,也并没有什么特别出众的地方了。不过今日见他不卑不亢的样子,自有一番风度,让人轻视不起来。君蝉华点点头,“宁先生,本王倒是听过你的名字。不知宁先生今日在这儿等着本王,又是所谓何事?”   宁扶留走到他面前,低声道:“自然是,想跟着徐王,共谋大事。”   君蝉华心中一震,面不改色问道:“大事?什么样的大事?”   宁扶留低声轻笑,带着一丝了然,又似乎有些讽刺:“自然是王爷心中所想的大事了。王爷心中,就没有对如今龙椅上的人,有过取而代之的心吗?”   君蝉华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厉色道:“先生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本王面前胡言乱语。改朝换代这等谋逆的话,先生可是十个头都不够砍得。本王念你是阿窈友人,今日就不予追究,还望先生以后谨言慎行。”   宁扶留朝前一步,比先前离得更加近了。二人身高相似,君蝉华对视过去,只觉得他那双眼睛看起来透明无比,却又因为太透明而难以捉摸。不过当下,君蝉华到是很清楚地看到了他毫不掩饰的嘲讽。“徐王何必这么急着否认?我既然跟您挑明了来意,自然是铁了心思要跟着徐王您的。前方有个小亭子,徐王大可坐下来听我所言,到时候在看追究不追究吧。”   君蝉华沉默稍许,跟着宁扶留朝凉亭走去。   “先帝驾崩得有些突然,新帝登基不久,根基不稳,徐王您是新帝唯一的弟弟,如今的日子,想必不太好过吧。既然您身为臣子的日子不好过,又何不试试自己为君的日子呢?毕竟您和当今皇帝同为皇子之时,声望才能并不亚于他,只是在关键时刻被他抢了先而已。难道徐王您,甘心往后就此过活?”待坐定之后,宁扶留慢悠悠的开口道。   君蝉华的手在宽袖中紧握成拳。他何尝不知自己哥哥心中的猜疑,所以当时毫无怨言的顺从他的旨意去了融城,原本想着自己先做足了为人臣子应做之事,他多少会顾念着手足之情。可当一波又一波的暗杀不断发生在他简陋的府邸中时,他总算明白,不论自己如何伏低做小,只要他在皇兄仍旧根基不稳的时候活着,便是最大的罪过。他本想这几年熬过去就好,可清绾肚子里没来得及成形便由于惊吓而丢了的孩子、舒窈的死讯在同一时间来袭,他心中又燃起了不甘。父皇的死本就蹊跷,君席楼的做法也着实令人心寒无比,自个儿也无法坐以待毙。今日宁扶留一句话,自然激起他心中千层浪。   “你呢?你又凭什么过来帮本王?本王如今虽然落魄,却也不至于连个像样的门客谋臣都没有。”君蝉华不答反问。   “徐王觉得锦国国君姬清商如何?”   锦国上一任皇帝是个不靠谱的,政务处理的不怎么样,打理花花草草之类的倒是一把好手,满天下的搜集罕见的奇珍异草。皇帝不管事儿,底下的人就不那么敬畏了,一时间锦国官员勾结,文臣武将沆瀣一气,捞银子的捞银子,养娈童的养娈童,上头的人舒服了,底层的老百姓可是苦不堪言,连哭都没地方哭。   锦国内部不稳,兵力不强,西宿当时还趁机毫不费力的占了几座锦国的城池。后来姬清商年纪稍微大了点之后,皇帝便退了位,专心侍弄自己的花花草草。之前上下勾结的官员们原本想着这新上位的小皇帝肯定是个好糊弄的,谁知道却全都吃了个大亏。你道人家刚刚上位根基不稳不敢大刀阔斧的整治朝堂,谁料人家早年伏蛰毫无动作,暗地里早就挖出了所有的龌龊事,备好了接替的新任官员,雷厉风行的将朝堂龌龊连根拔起,以暗中培养的清明之士替代。一番整治下来,锦国竟不复之前的文官武将瞒上欺下鱼肉百姓的破败风气,朝堂清明,边关安定,百姓冤屈有处可明,官员清廉向民。不过几年时间,锦国便国力恢复,兵力强盛,西宿倒再也不敢对这个邻国的小皇帝有何轻视了。   君蝉华身为皇子,又与姬清商年纪相仿,自然对他的所作所为颇为关注,抛开身份不说,他对姬清商这等的人物也是十分敬佩的。“锦国皇帝年轻有为,本王自然对他钦佩有加。但这与你,又有何干?”   “在下在锦国的时候,还不叫如今的名字,叫楚云暮,曾有幸在锦国皇帝身边谋事多年,自认还算得他的赏识。徐王若不肯信我,自可以派人去锦国打听一番,虽说不至于人人都知我,但如今在朝新晋的官员,却大多都是听说过我的。我如今想要跟随徐王您谋事,自然要先把底牌亮出来。至于您打听了之后作何决定,就看您自己了。不瞒您说,我之所以今天对您说这一番话,一是因为您与阿窈相熟,选您自然要比别人更加方便,二也是不想让舒将军白白死在荒山野岭,他待我很好,我也想回他一些恩情。”宁扶留朝君蝉华拜了一拜,“我话已说完,就不耽误徐王的时间了,先行告辞。”也不等君蝉华开口,便转身朝林中走去。   君蝉华一人在凉亭独坐良久。许久之后才缓缓起身,转头朝山下走去。既然他不念手足之情,我也无须坚持这可笑的兄友弟恭的幻想。   ? ☆、第 22 章 ?  回到客栈时天已经擦黑了。舒窈在嵘岭整整待了一天,可大约是总算知道了舒赫埋骨所在,心中不复之前郁结,到也不觉得有多累。宁扶留一路安静的跟着他,也并没有什么过多的言语。   草草的吃了点小二端上来的饭菜之后,舒窈便有些困了。宁扶留却并没打算让她去睡,而是正襟危坐着问道:“你以后有何打算?”   舒窈只觉得脑子都是被糊起来了,迷迷糊糊的说道:“我如今也不知道到底该作何打算。爹爹一生戎马,如今却死的不明不白,我想还爹爹一个公道,却又不知从何处下手。你当我这段日子没想过以后作何打算吗?可我能有什么打算?爹爹让我活着,我却不知道该如何活着,你说我怎么办?我该怎么办?”约莫是困得有点神志不清,舒窈说道最后竟带着丝丝哭腔。   自她决定回清都一趟那日之后,就再也不见她有任何伤心的举动,一路虽然不至于欢声笑语,但也不见她流泪伤神。哪怕是今日在舒赫坟前,她也只是坐在坟前絮絮叨叨的说着话而不是放声哭泣。如今被宁扶留这样一问,到瞬间变成了个无助的小孩子一般,望不到前路,害怕而又恐慌的哭了起来。   她虽然自幼跟着舒赫,性子大大咧咧不似平常人家的大家闺秀,可说到底还是个被舒赫一直宠着的小姑娘。以前有舒赫在,有宋孔清在,她可以毫无畏惧的上阵杀敌、钻林剿匪。可如今一夕之间,舒赫没了,宋孔清死了,她所依赖的人全都不见了,却留下了她一个人还活着。她又怎么知道,以后该作何打算呢?   宁扶留见她哭的阵仗越来越大,大有扯开嗓子大嚎一顿的架势,叹了口气,伸出双臂将她揽入怀中,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企图让她安静下来。舒窈倒也不客气,趴在宁扶留怀里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肆意痛哭,毫不顾忌。许久,才渐渐平息了下来,只剩些微弱的抽泣声。   宁扶留扶起舒窈,望着鼻头通红的她,正色道:“倘若你信得过我,我来为你打算可好?舒将军生前坚持回清都就是想弄明白先帝驾崩之间的蹊跷,不想让狼子野心之人手掌朝政。我会替他完成他心中所想,可好?”   舒窈止住了抽泣,望着一脸正色的宁扶留,虽然他依旧如最初所见一般,面上云淡风轻,波澜不惊,可她就是觉得莫名的心安。回想一番,似乎她一直在信任他,毫无理由。点点头:“好,我信你。”   “那好,今天天色不早了,你也困了,早点歇息吧。我先出去一趟,一会儿就回来。”宁扶留起身铺好床,说道。   舒窈一场哭过,眼眶通红,到颇有些楚楚可怜的感觉,比以往来说更加乖巧了些。顺从的钻进被窝里,只剩个头在外面,目送着宁扶留出了房门,才闭眼沉沉睡去。一夜无梦好眠。   出了房门的宁扶留也不多做耽误,大致认了下下方向后便一路疾行。   送走舒窈之后,魏哲翰想起以往的肆意时日来,些许感慨人世沧桑的情绪让他有些恹恹的,以至于一整日都窝在自己房内不肯出门一步,连晚饭都不曾用过。夜深时分,伤感了一整日的魏哲翰正欲洗漱一番就寝之时。房门却被轻轻的敲响。   原本以为是前来伺候的丫鬟,却没想到是带着一身夜色寒意的男人。魏哲翰惊呼:“扶留?这大半夜的,可有什么要紧的事?”   宁扶留轻拂了拂衣袖,似乎想把沾染的寒意拂掉。他朝错愕的魏哲翰微微一笑:“哲翰,今夜前来,实在是有些事情想要委托你。可否进屋详谈?”   魏哲翰连忙让出了身子,“进来细说。”   舒窈醒来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了。模模糊糊感觉到身边有人走来走去,睁眼时才发现是穿戴齐整的宁扶留正在收拾着为数不多的行李。察觉到舒窈醒了,宁扶留指了指摆在桌上的早点:“醒了就起床洗漱吃些早点吧。等你吃完歇息一会儿咱就出发。”   舒窈好奇的问道:“出发去哪儿?”   收拾好了行李,宁扶留这才在桌前坐下:“我细细想了一路,如今皇帝肯定不会那么轻易放过你,定会私下追查你的下落,你又多半放不下你爹的死。不如我们去融城找徐王,一则你跟他关系匪浅,他定会尽力护你周全;二则他是除了当今皇帝以外唯一的皇家血统,多多少少有些人脉势力在,助他要比别人轻松许多。”   舒窈大惊:“你要助蝉华哥哥篡位?”   宁扶留将剥好的鸡蛋放在她手里,瞪了舒窈一眼:“篡位?篡什么位?他这个皇帝本来就当得名不正言不顺的,这么久了连个先帝传位遗诏都没拿出来,也真是愚蠢至极。”   舒窈沉思片刻,朝着宁扶留郑重的点了头:“好!既然你说了替我打算,那我便只管听你的就好。”   三两下吃完了桌面上摆着的几样小菜,舒窈擦了擦嘴,“既然你已经决定好了去融城,那就直接走吧。如今的清都,我只觉得它令人生厌。”说罢,便拿起包裹,朝房外走去。   宁扶留在身后问道:“不用去跟魏哲翰道个别么?如今这一去,短则一两年,多则五六年无法见面了。”   舒窈脚步停了停,最终还是闷声道:“算了吧。既然已经决定去蝉华哥哥那边,他如今在皇帝手下当差,还是少给他添些麻烦罢了。即使道了别又能如何,不过是徒增烦恼。”   宁扶留跟在身后:“也罢!反正以后总还有再见之时,如今不道别到显得干脆。”   一路无话,直到出了清都之后,舒窈才突然开口:“你说此去时日不定,我想再去嵘岭一趟,不然我爹又得念叨我不孝顺了。”   宁扶留点点头:“那是自然。我记得城外有一家酒肆来着,买坛酒上去吧。昨日是过于匆忙什么都没准备,今天正好顺路买坛酒。”   舒窈自然是知道那家酒肆的。往年她跟舒赫回清都时,都会停下来在那家酒肆喝坛酒才会进城。那家酒肆老板是个半老的老头儿,家中子女双全,他买酒也不过是图跟来来往往的人闲聊罢了,因此虽说是酒肆,但里面酒却并不多。不过平日里喝他酒的也只是过往来客,一般还是能供上的。   大约天下酒鬼皆知己。舒赫虽然在那酒肆喝酒的次数不多,但与酒肆老板倒是很相熟。每次舒窈坐在桌旁,嘬着小酒,听着他们两个臭味相投的互相鬼扯,倒也是一段颇为快活的日子。   酒肆开着,喝酒的人如舒窈所想,只有三三两两而已。半天也没个新客人,老板早已无聊到坐在角落打起盹儿来。舒窈径直走向角落,屈指往桌上敲了敲。      老板半睁着迷离的眼不耐烦的抬起头,却又在看清来人之后怒火全息,连忙起身让开了座位。“丫头先坐先坐,我去给你端点酒来,再给你弄些小菜来。你看看你,这才多久不见,你都瘦成啥样子了。”老板大抵也是知道舒赫死讯,因此这回倒是热情许多。   舒窈心窝一暖,接过宁扶留手中的行李放在桌面上,顺从的坐了下去。   小菜和温好的酒很快端了上来。老板拿了酒盅,斟满了酒,招呼了声舒窈,自个儿也开始慢慢喝起来。   三两盏下肚,老板似乎有些惆怅,嗓音有些浑浊:“嗨,跟你们小年轻喝酒,还是没有和你爹喝酒来得爽快。可惜啊,可惜啊。”   提及舒赫,舒窈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宁扶留倒是极自然的将老板面前的酒盅又重新斟满了酒。“您一向不爱和年轻人打交道,如今却还怪起我们无趣了?”   老板伸手一拍桌子:“哟,还敢顶撞起我来了?几年不见,胆子倒是越发张扬了。”打了个嗝,又继续说道,“不过也好。你之前那阴沉性子,我简直是讨厌得很。如今也总算有些常人模样了。”   宁扶留低声一笑,“瞧您说的,好似我之前多讨人厌,不过是您眼界高而已。我还记得您当初就说自己想随便找个地方开个酒肆来着,没想到您是跑了这么远啊。要不是来的路上刚巧碰见您出门,觉得眼熟,恐怕又错过了。”   老板仰头喝光杯中酒,“嗨,当初也没个想法,随意走着随意定下,就定在这地儿了。说罢,你今日带着舒家丫头来找我,恐怕不仅仅是喝酒吧。有屁就快放,劳资还急着回去吃饭呢。”   宁扶留又斟满了酒杯,“如今这清都算是容不下阿窈了,我们准备北去,以后的日子,总有些小事儿得麻烦您,所以先来拜访。”   老板沉思片刻,总算是正了脸色:“我可以帮你,但我老了,做不了什么,顶多让你不至于耳聋目盲,其他的,我实在是无心也无力了。”   宁扶留起身,行了个礼:“多谢。我知道先生想安享晚年,本不该来扰您。可我当年决心离开,也是抛弃之前所有,只想避世。如今此举,实在是一个心有所属之人所应该做的事情。将先生牵扯进来,实在是愧疚。”   老板伸手拍上了宁扶留低垂的头:“得了吧,我还不知道你小子什么心思,嘴上这套就给我收了。我既然答应帮你,你自然不必负担太多,只管随你的心意去做。死气沉沉这么多年,你如今的样子,多少有些人样了,实在难得。比姓瞿的那小子可好太多了。他啊,就是一把剑,一点儿人样都没有。”   宁扶留也不叫痛,只是更伏低了身子,恭顺异常。   这次到不等舒窈磨他的好酒,听闻是要拿去祭拜舒赫,老板直接就拿出了藏在角落里的小酒坛。虽然递给舒窈的时候一脸生无可恋,可最终还是塞到了舒窈的怀里。“拿去吧。这坛酒,你爹可是磨了我好久我都不曾开口。如今,就算是当日他走的时候我没去送行的补偿吧。”   舒窈哭笑不得,只好抱着酒坛上了马。离开的时候,似乎还听见老板小声的嘟囔,“早知道就答应老酒鬼把它打开了。我手快,还能比他多喝点儿,哎,失策啊,着实是失策啊!”   这次舒窈到并没有在嵘岭上耽误太多时间。和宁扶留一起将酒尽数洒在几座坟前,静立了些许时候,便转身走了。   骑马朝北去的路中,舒窈想起酒肆中宁扶留与酒肆老板一副熟稔的样子,好奇的问了句。宁扶留看向她,笑着说道:“我与易白先生相识,还是在锦国的时候。往事枯燥,你可愿听?”   舒窈虽然知道他有过去,却从未清清楚楚的窥见过那过往的模样,当下他自己主动提起,舒窈又怎会觉得枯燥而不愿听呢。重重的点点头,“讲讲也可,毕竟再枯燥,也比一言不发赶路要好。”   ? ☆、第 23 章 ?  其实就宁扶留而言,那些时日,都是模糊的,如同被水滴氤氲了的墨迹。明明看起来再用力一点就可以窥见的,可他却从未明晰过。   那时候的宁扶留,有着另外一个名字,叫楚云暮。然而在楚云暮之前,他还是个无名无姓的小孩子,生活在一个挤满了跟他同龄的小孩子的狭窄院子里。没人有那个心思给他们一一起名,所以他们被统称为“喂。”   那个院子里生活条件并不差,只要有那个本事,过得也还算是滋润。他们在那个院子里,有专门的先生教他们识字,有专门的武士教他们习武。生活看似简单无忧,可这仅限于有能力的人。饭菜每天会有人定时送到,可只有不到一半人的分量,睡觉的房间也是。若你习字不如他人,或者武艺不如他人,那么只能落得等别人享受完之后默默收拾残局的局面,没有多余的饭菜或床铺留给落后的人。就连偶尔的疾病,也是看平日的表现,再决定是否给你医治。   所以从一开始,楚云暮便只知道拼尽了全力去识字习武。他见过曾经同住的小孩子因为没饭吃而活生生饿死,如同骨架的尸首被随意丢弃;他见过曾经同住的小孩子在三九腊月里在门外蜷缩了一整晚后青紫僵硬的身体。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些事情,他也无暇去思索究竟为何。他只知道,他想活着,就必须拼尽全力。   后来,考核的条件越来越苛刻,身边的人死的越来越多,最终只剩下寥寥几个。终于,在他十一岁的那年,院门被打开。那一瞬的阳光如同千军万马般一齐涌来,刺得他险些流泪。   之后,等在门外专门的马车将他们全部接近了宫内。一路曲曲折折,最终到了一个即使在寒冬腊月里也依旧温暖如春的大殿内。那次,是他第一次见到年幼他一岁多的姬清商,他未来的主子,他为之效命的人。   一年之后,姬清商身边便只剩下了他和另一个武力较他更强的孩子,其余的,则被打发到其他各地,蛰伏着,静待再次被用的一日。他被赐名为楚云暮,而另一个则被赐名为瞿唐。他虽然武艺超于常人,善左手剑,可心思更加活络一点,更适合游走于朝堂;而瞿唐则更加沉闷,整日只知沉浸于练武,更适合做姬清商的盔甲,随身随时随地保护。   之后锦国皇帝退位,姬清商继位,大刀阔斧整治朝堂。那些在清洗中被扳倒的官员大家,几乎全是楚云暮所为。鱼肉百姓留下证据的,他手段百般,纷纷从嘴里撬出来;没证据的,姬清商想要什么样的证据,他就能做出来。那段时间,他要么在牢狱审问,要么在刑场行刑,似乎身上都是浓浓的血腥味儿。   也有被牵涉罪不至死的人百般跪求他饶过一命,他从不理会。姬清商对这些把锦国搞得乌烟瘴气的人愤恨不已,他自然要不遗余力的消除姬清商心中的怒火。至于后来新晋的官员们,有许多也是他常年观察、暗中结交而来。   原本他以为,他这一辈子就会这样模糊的过下去,做着姬清商的刀。   直到有一天,他和当时暂居在锦国的易白先生双双酒醉。酒酣之际,易白指着他的鼻子骂道:“我易白四方游历,自认见过的人不少,可没有一个如同你一般让我生厌。衣着光鲜亮丽,却包裹着一具死尸,真是令人感到丧气。亏那些个瞎了眼的还以为你为官虽然严明,可私下却是温和有加的。呸!死人自然不会有脾气,自然温和有加。”   被易白指着鼻子说令人恶心,他也不生气。年幼时日日夜夜困在院中,只求不落于人后而丧命;后来跟着姬清商左右,也只是个提线木偶,姬清商想干嘛,他只管开路就好,从不管对错。所以哪怕如今被易白怒骂,可他也只能微笑受着。易白于姬清商有传道授业之恩,他必须报以万分尊重。   只是那日酒后回府,他还未进房门,便狠狠在院中摔了一跤。那几日雪下得很大,他又喜独居,院子里并没有仆人收拾,所以几日下来,雪积的很厚,到不至于把他摔伤。   可他却迟迟未起。脸深深埋在雪中,真冷,冷的刺骨。他似乎感受到了当年被活活冻死在门外的同伴身体上的寒意。隐约中,似乎有热泪从一直干涸的眼眶中滴落,将脸下的雪,融化了一个小坑。似乎他一直坚信不疑的自己的生活,也被这泪,静静的融化了一粒小洞。   第二日,他跪在了姬清商的面前,头低得不能再低,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去乞求。“臣,恳求皇上,允臣隐蔽山林,退出朝堂。”   姬清商面色沉稳,丝毫无意外之意,他的声音里带着些许嘲讽:“哦?楚卿为何突然萌生退意?你跟了我多年,助我肃整朝堂,纲正朝纪。如今年纪轻轻,已身居高位。朕实在不明白,你这退意是从何而来?”   楚云暮重重的叩首:“皇上年轻有为,不过几年时间,已经将这朝堂变成了您理想的模样,也用不着臣了。臣一生忙忙碌碌,周旋朝堂,如今厌倦,只求皇上应允,臣想试着去找找臣到底生为何人又为何而生。”   姬清商见他姿态低至如此,也有些动容,但仍有几分犹疑。瞿唐和楚云暮留在他身边这些年,他和他的母亲是花了很大的力气来培养的,为君者,行大事,怎么着都得有几个助力,而楚云暮毫无疑问便是他在朝堂上的一把好刀。虽说如今用到他的地方逐渐变少了,但以他的才能,若过于轻易放他走,未免会带来些隐患。但他二人相处多年,多少有些情谊在,楚云暮还从未如此恳求过他任何一件事,他也多少有些动容。   “楚卿是下定决心要走?”姬清商问道。   楚云暮忽然起身拔出一旁瞿唐腰间佩剑,在所有人还未来得及反应的瞬间,狠狠划上了自己的左手腕,瞬间鲜血如瀑。姬清商大惊,怒道:“你这是做甚?”   楚云暮似乎感觉不到疼痛:“臣之决心,如今已经表给皇上看了。臣作为楚云暮,善左手剑,善权谋,终日游走于朝堂权臣之间。如今臣断左手筋脉,以鲜血为誓,此后一生,绝不做任何有损于锦国、有损于皇上之事,只求皇上能够答应臣的请求。”   鲜血早已染红姬清商脚下的毛毯。他站起身来拂袖而去,“先召御医过来替他包扎,将他送出璞郡。”   楚云暮朝着姬清商离去的背影深深的埋下身子:“多谢皇上成全。”   他离开璞郡的时候,是第二天的清晨,只有瞿唐一人相送。   瞿唐问他:“你到底想要什么?何至于此?”   楚云暮望着清晨大雾中有些朦胧的瞿唐,苦笑,“我也不知道我到底要什么,所以才会想去找找看。这么多年,再好的刀也会坏的,我倦了。”   瞿唐将包袱递给他:“我向来不懂你的心思。不过,你保重。”   楚云暮点点头,转身离去。瞿唐与他不同,他是不合格的刀,会有疲倦的一天,可瞿唐不会。他不知疲倦不知尽头不知厌恶,他只知道,他存在,那姬清商就必须安全,任何一点的伤害,都是他的过错。这样的人不会累,不会倦,才是最好的刀。   后来,他一路缓行,毫无方向。终于有一天,他突然看到了一抹极其明亮而又刺眼的笑。那瞬间,他只觉得从心底最最深处轻轻生出了一抹瘙痒,如同羽毛顶端划过指尖,火种被悄悄埋下。   然后,他停下了脚步,定了下来,成了一个教书先生,以此为生。   那时候,他仅仅是想离那抹笑近一点而已,并无它意。   ? ☆、第 24 章 ?  到达融城地界的时候,已经是一旬之后了。虽说如今已是四月有余,可清都的春风似乎早已遗忘这个临近大漠的边关。放眼望去,这里依旧黄沙漫天,毫无柳絮飘飘的样子。   接连赶路让舒窈和宁扶留有些疲累,两人便随便找了个小店,准备先坐下歇息片刻。要了壶热茶,再点了两个小菜,舒窈一屁股坐下,再也不想动了。宁扶留见她软趴趴的趴在桌子上,也不说她,只是一脸笑意,替她倒好茶水晾在一旁。   “哎,你知道吗?镇东头马家的,昨天去城西卖牛回来的路上,又被抢了。”身旁桌上的食客突然说道。   “啊?怪不得我今天看他们家门都是关着紧紧的呢。哎呦这群天煞的哟,我们老百姓一年到头哪有什么钱能收的哟,辛辛苦苦一年多,一下子全没了。那群人捉住了没?”   “哪儿能啊。你又不是不知道,那群畜生次次抢完就跑回他们的黑璩山。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个地方,从来都没人管得着。”   “哎,原本想着,这不徐王来了嘛,好歹能让这些个匪徒收敛一下。可没想到啊,他也是个没甚作为的。不过也是,反正受苦受难的总是我们老百姓,从来碍不着他们的生活。”食客言语间气愤不已,音调逐渐高了起来。   同桌的人赶快捂住了他的嘴:“嘘,别说了。他们管了这事儿,是造福我们这群小老百姓,不管这事儿,也不是我们能议论的,还是安安静静的过自己的日子吧。”   舒窈就挨着他们坐着,自然听得一清二楚,心中不由得有着几分好奇,便转过身子,径直将自个儿的茶杯放在了身旁的桌子,问道:“两位大哥,我刚听你们说黑璩山,还有劫匪什么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融城劫匪很多吗?”   两人倒是被舒窈的举动吓了一跳。先前挑起话题的汉子显然更加谨言慎行一点,朝舒窈干笑几声:“哪有什么劫匪,我们乡下人平常说话胡乱扯巴,大妹子你别是当真了。”   舒窈一脸担忧状,指了指跟着坐过来的宁扶留,“哎,大哥,我可没别的心思。这不,我跟我哥哥无依无靠的来到融城,啥都不清楚,这万一不小心遇到了劫匪,好歹先知道点底细才心安啊。”   言语间更加愤慨的汉子一脸杂乱的络腮胡子,看了看舒窈,又打量了下宁扶留,疑惑道:“你们是兄妹?怎么感觉长的不太像啊,妹子怕是在骗人啊。”   舒窈一路都易着容,容貌更加的平凡无奇。宁扶留虽然算不得什么倾国倾城貌,但也算得上中上之姿,再加上自有一股风度,自然跟舒窈不似一对兄妹。宁扶留朝着两人一笑,“两位兄弟见笑了。这是内子,刚成亲不久,面皮薄得很,就只敢称兄妹了。不过我二人的确是初来乍到,心中没个底细,到底有些不安。内子瞧着两位兄弟热忱,才敢贸然询问的。”   那络腮胡子大声笑开,朝着舒窈说:“大妹子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不管成亲多久,是夫妻就是夫妻嘛,遮遮掩掩的,可算不得好媳妇儿。罢了,我们升斗小民的,也没啥好忌讳的,给你们透个底儿,多多少少还能有个防备。”   “那黑璩山,倒也不是个什么了不得的地方,只是所处的地方有些特殊,正巧在西宿和蒙国边界上。就是因为这,融城和蒙国那边都不好管,最后也就成了个没人管理的地儿。前些年这一块儿大旱,一口气死了好多人。最后好多混不下去的人,有蒙国的,有西宿的,就都聚集在了黑璩山,成了劫匪,靠打劫为生,抢完就跑。融城太守是个只要不出人命,咋闹都行的主儿,于是这些个天杀的也就越发的放肆了。”   “那那个新来的徐王呢?这是他的地界儿,他也不管管?”舒窈问道。   “嗨,哪儿啊。这徐王刚来的时候,是着手准备管管的,我们瞧着,那段时间,融城守军都来来回回了好几次呢。结果最后不知道咋了,就歇下了。我听人说啊,是那王府里不安宁,徐王才无力管这些事儿的。”先前那个谨慎的汉子补充道。   一番闲聊过后,直到茶水喝到没了味道,舒窈总算歇息够了,拿起行李继续朝城内走去。   融城的夕阳极美。浑圆,通红,温柔得毫不刺眼。舒窈想起先前大汉所说的话,朝宁扶留问道:“蝉华哥哥不像是个置百姓水火而不顾的人啊,为何已经至此月余,却毫无动静呢?”   宁扶留道:“你也说他才到了融城几个月而已,他要动手整治,最起码得有些部署吧。再说了,刚才那人不是说过,貌似他府内出了些事儿,他也是有些自顾不暇吧。”   舒窈点点头,“也是,不然他肯定不会放任那些劫匪不管的。”   见她如此信任君蝉华,他的心里有些泛酸,语气有些别扭了起来,“你这么相信他会爱护一方子民?”   舒窈闻言,骄傲的昂着头,“那是自然。我与他自幼相识,他的秉性,我还能不清楚?”   宁扶留沉默以对。他怕心中的酸气从口中汹涌而出。舒窈却毫不自知,一边叽叽喳喳的说着幼年的事,一边四处瞄着街边小摊上的新奇玩意儿。走了半饷,舒窈才发现这一路都是自个儿一个人说的欢快,身旁的宁扶留则沉默的跟在身后,半天都不见吭声。舒窈回头朝他看去,才发现他的脸已经状似锅底了。舒窈笑道:“你这莫不是在吃醋?”   宁扶留依旧不理她,只是脸色似乎更加黑了。舒窈见状,趁旁人不注意的当口儿,飞快的戳了戳宁扶留板着的一张脸,“还真被我说中了?我不过是说蝉华哥哥定会爱护一方百姓而已你就生气,真是气量狭小。你瞧瞧啊,刚才在那两个大哥面前说我是你妻子我都没生气,你应该学着点我的豁达才是。”   谁知宁扶留却更加气闷了,冷笑一声:“豁达?好,好,好极了!我瞧你当时不出声反驳我,竟然只是因为你豁达。既然如此,那以后我们便如你所愿,兄妹相称即可,免得往后到头来说我毁你姑娘家的清誉,我可担不起这罪名。”   舒窈可是头一次见他动怒,吐了吐舌头,娇声道:“哎呀,玩笑话而已,你又当真。我之所以不反驳,是因为我知道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不然,那会任你说我们是夫妻呢?蝉华哥哥跟我亲哥哥并无二般,你对他又吃什么醋。你当这一路走来,我还傻到不明白你的心思?”   宁扶留原本只是有些醋意,却是怎么也没想到会引得舒窈吐露心声的。他原本打算待一切事情都解决了再在一个花前月下的环境下向舒窈表明心迹,但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舒窈却抢了先,而且还是在这样一条有些烟尘、喧杂十分的街上,如此随意的抢了先。这似乎与他曾想过的花前月下、酒酣之际,孤男寡女,含情脉脉的场景颇有些出入。   但如实来讲,心中还是十分欣喜的,以至于嘴角,都控制不住的弯了上去。“你是说,你知道我倾心于你,而你,也是如此?”   舒窈见他脸色总算是缓和了些,松了口气,点点头:“嗯。就像你说的,我知你心意,而我也正好与你一样。”   宁扶留一向因为空洞而平稳的心一瞬间被无数的情绪所充满,喧嚣如同身边的街道。不自觉得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你刚才顺应我的话,也是因为,你心中是愿意与我成为夫妻的?”   舒窈被他颇为灼热的视线烧的有些不好意思,低声嗯了一下,虽然细不可闻,可宁扶留却仍然没有放过。于是,有些忘乎所以的宁扶留,开始盘算着以后的日子。   “我当年离开锦国之后,就一直呆在活泉镇。等现下的事情结束了,我们一起去四处游历一番吧。易白先生游历一生,据他所言,极为有趣。”   “好。”   “那我们可以去蒙国,听说那里戈壁沙漠草原,一望能望到天际。”   “嗯。”   “还有冥嘉。我对那里的蛊虫倒是感兴趣的很,看看到时候能不能养成一只蛊王来。”   “嗯?这个还是算了吧,我看见那些软绵绵的虫子,第一件事就是将它们踩死。”   “那好,我们就换个别的地方。反正这大好天地,哪儿都是风景。”   ? ☆、第 25 章 ?  一路慢悠悠的走着,二人磨蹭到胥王府门口时,天已经全黑了下来。门口的小厮倒还机灵,见有来人靠近门口,开口问道:“请问二位是来做什么的?”   宁扶留道:“麻烦小哥通报一声,就说王爷旧识来了便可。”   那小厮见宁扶留二人并非寻常百姓般神色拘谨,不卑不亢的,自有一股傲气,又听说是王爷旧识,立马弯了弯身子,热络道:“二位请到这门房稍后,我这就去禀报。”说罢便快步往府内跑去。   不过些许时候,君蝉华便携着洛清绾,身后跟着几个仆人,到了门口。   若放在以往,舒窈定是要扑上去给君蝉华一个熊抱的。可今天下午才见识过宁扶留的醋劲儿,再加上洛清绾也亭亭站在君蝉华身边,便只好咧嘴笑开:“蝉华哥哥,我们来了。”   君蝉华看起来也有几分激动。之前在嵘岭相遇,知道她并未身亡的消息,本就一腔的话想要说,可时间不许。如今她又到了自己面前,言笑晏晏。   洛清绾先于君蝉华迎了上去,拉起舒窈的手:“舒窈,你可算来了。等了这么久,总算到了。快进屋,融城可不比清都,夜间风还是挺大的,吹多了当心骨头疼。”   当日洛清绾出嫁,舒窈在洛清绾的新房里陪了她半天,两人都不是弯弯曲曲的性子,凑一块儿倒还算有的话说,时隔数月,洛清绾这般热络,到也不算尴尬。   进了正厅,才发现圆桌上还摆着才刚吃了一半的饭菜。洛清绾吩咐丫鬟收拾了饭菜,又命厨房赶紧重新做一桌端上来。舒窈打趣道:“所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便是说我们了。本想着这么晚了肯定赶不上晚饭了,结果还是命好啊!”   洛清绾端了杯热茶,闻言笑道:“是你鼻子灵吧,闻着饭菜的味儿过来的。”   君蝉华也笑了,“阿窈鼻子灵到真是。以前魏哲翰藏个什么吃的,她都能闻出来,然后抢过来吃。吃完了还非得把人家一顿暴打,说什么好兄弟要懂得分享,魏哲翰藏吃的就是不对,她得教他做人。”   宁扶留想起舒窈天在张家小店与魏哲翰扳手腕儿的时候意气风发的样子,又脑补出小小一团的小阿窈便吃着魏哲翰的东西便追着也是小小一团的魏哲翰四处打的样子,也难得的笑出了声。   舒窈本就因为君蝉华毫不留情的掀旧事而窘迫,再加上宁扶留的笑声,干笑两声,极其无力的说:“都怪当年年轻不懂事儿嘛呵呵,呵呵。”然后,极快速的将自己的脚狠狠的碾在了宁扶留的脚尖后又收回。宁扶留疼的手一抖,杯中茶水也顺势溢了出来。   一时间大厅内所有人都望向宁扶留,舒窈也一脸关切的样子转头盯着宁扶留。宁扶留放下茶杯,抚了抚身上的水滴,低笑道:“无妨无妨,方才腿有些抽筋罢了。”   君蝉华闻言,关切道:“定是赶路多了吧。让他们催催厨房,赶快上了饭菜,先生吃了也好早点休息。”   宁扶留:“王爷客气了,叫我扶留就好。先生之类的,还是过于生分了点。”      舒窈也插嘴道:“就是就是,蝉华哥哥不必跟他如此客气,反正也不是什么外人。”   君蝉华闻言,动作不由得僵了僵。虽然早已知道宁扶留对舒窈抱着别的心思,可他一直以为舒窈还并不知晓的。只是如今看这二人之间,分明是你侬我侬的样子。   洛清绾倒是十分捧场,脸带笑意,语气中尽是促狭:“不是什么外人?啧啧啧,阿窈你可真是雷厉风行啊。正月间问你,你还说并未有什么的。”   舒窈对此倒是毫无女儿家的含蓄与扭捏的,挥了挥手,“倒不是我雷厉风行,只是你也知道,我这人素来心软,他多番哀求,我也就答应了。毕竟不好太伤别人的一片真心嘛!”转过头望向宁扶留,“你说是不是?”   宁扶留淡定如常的点了点头,洛清绾却被茶水呛得毫无形象的咳了半饷,君蝉华见她半天止不住咳,伸手抚了抚洛清绾颤抖的背,道:“这么大的人了,怎么喝水都能呛到。”   洛清绾咳得说不出话来,也只好任君蝉华不停的帮她顺着气。舒窈见洛清绾咳成了这个样子,惋惜道:“清绾啊,你还是得学学我啊,看我平日里多处变不惊啊,哪像你,不过是一句话而已,就被呛成了这个样子。”闻言,洛清绾咳得更厉害了,这回呛着她的,是她自己的口水......   厨房终于做好了饭菜端了上来。舒窈宁扶留慢悠悠的逛了一天,倒也真是有些饿了,吃得格外香。   一觉醒来,舒窈看向窗外,依旧是漆黑一片。隔壁传来房门打开的声音,然后透出隐隐烛光。舒窈知道是宁扶留此刻才从君蝉华书房回来。   融城的夜晚果真如洛清绾所说,风大得很,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半天才迷迷糊糊在呜咽风声中睡去,却又被宁扶留开门的声音给惊醒。原本舒窈以为自个儿这个夜晚可能得睁着眼睛熬过去了,可没想到,这次倒是入睡的快,不过片刻,又沉沉的睡去了,极其安稳。   原来哪怕风再大,总会有个人的存在,能让所有风声瞬间变成摇篮曲。   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饭,君蝉华便亲自带着宁扶留去了王府对街的一个小院子。院落不大,但却十分整洁,看得出是花了心思布置的。   君蝉华将院子的地契递给了宁扶留:“扶留如今到了融城,总得有个自个儿的住所才合适。不过时间紧急,本王也只寻得了这一处好地界儿,就是院子小了些,扶留莫嫌弃才是。”   宁扶留也不推辞,毕竟他目前需要在融城住上一段时间,有个自己的住所,当然是方便许多。“有劳王爷费心了。这院子很好,王爷客气了。”   “你不嫌弃就好,就暂且先在这儿住下吧。本王先回王府了,你休息几日,本王带你去认识认识融城大大小小的官员。”君蝉华见他确实并无嫌弃之意,也就放了心,不多做耽误,径直出了院门。   宁扶留恭敬的弯着身子,送了君蝉华出门,又转身进了房内。舒窈并没有跟着过来,君蝉华也并没有替他准备仆人,所以院内只有他一人。进屋的那一瞬间,他似乎又回到了璞郡那个属于他的院子,冰冷,毫无人气。叹了口气,进了卧房,躺着一动不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似乎日头到了头顶的时刻,宁扶留模模糊糊的听到院中有动静,大概是来了小贼吧。他懒得动弹,只好躺着不管。反正这院子也没什么好值得惦记的,小贼翻找一番,自然会走。   然而过了许久,动静依旧,只是从庭院中转向了厨房。   下一刻,卧房门被退开。宁扶留抬头望去,却是原本应留在徐王府内的舒窈。她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面,笑颜开怀,“我不过今儿起迟了没吃早饭而已,结果醒来你就不在了。过来寻你,见你院子里冷冷清清的,想着你肯定没自个儿做吃食,就先给你弄了碗面,快起来洗洗吃了吧。”   宁扶留早已闻到他所熟悉的味道,起了身,略微洗漱了一番,便端起碗埋头吃了起来。舒窈见他吃的香甜,心中全是满足,托着腮盯着他,“你怎么走的时候不叫我?”   宁扶留愣了愣,“昨晚徐王与我这院子的时候,说是希望你能住在徐王府,那儿毕竟照顾的好些。我以后忙起来,可能就顾不上你了。再说,你与徐王多日未见,我以为你也想在徐王府住些时候的。”   闻言,舒窈直接狠狠敲了他的脑袋,斜眼看他,“我怎么觉得你怀里的醋坛子还没倒干净呢?”想了想,又说,“你走的时候也不问问我,害得我大早上找了你半天,后来才知道你在这儿,给清绾说了声,便过来了。待会儿你吃完了,先帮我收拾间屋子出来。”   宁扶留抬头看她:“你要住这儿?和我?”   舒窈白了他一眼,“不然呢?我瞧你平常心思挺玲珑的嘛,怎得现下这么呆了?我既然喜欢你,自然想跟你一起了。”虽说舒窈平日里也不是个扭捏害羞的性子,但说完这句话之后,耳根处还是红了个透。   宁扶留面也不吃了,伸手将舒窈一下拉进自己怀中,双手捧着舒窈依旧发烫的脸,低头狠狠的撞上她略微有些薄的唇。舒窈原本还在奇怪他的举动,却在他带着面汤光泽的嘴毫无章法的压上来的时候醒悟过来他的意图。虽说舒窈作为一个未经人事的姑娘家,可还是知道两人相亲并非如眼前这人一般,仅仅把嘴唇贴在一起就算完事儿的。于是,好为人师的舒窈在心中叹了口气,算了,还是小爷自己来吧。   于是,心中正激动着的宁扶留下一刻,便清晰的感觉到有个滑溜溜的东西,如同小蛇钻进了自己嘴里。他吓了一跳,随即反应过来这是舒窈的舌头,更加心潮澎湃了。原来阿窈并不生气,阿窈主动了,我身为男子,也应该做些什么来表示吧!哪有让女子主动地道理。   然后,想要更加猛烈回应的宁扶留,一时不查,狠狠的咬住了舒窈的舌头。   舒窈一声闷哼,随即推开了茫然不知所措的宁扶留,怒视:“干嘛咬我?疼啊!”   宁扶留紧张的搓了搓手,也不知道如何回答,总不能说自己太紧张所以不小心咬上去的吧,这样未免太丢面子。正在琢磨说辞的时候,院门响起了敲门声:“宁先生,王爷派小的给舒窈姑娘送东西过来了。”   宁扶留悄悄松了口气,起身打开院门,让来人将徐王重新为舒窈准备的衣物和被褥之类的东西放进了与他相邻的隔壁卧房内,又将他送出院门,才极小心的进了房内,眼神难得的有些闪躲,不敢看着舒窈。   舒窈哪见过他这般惶恐的样子,不由得好笑,那还想的到生他的气,指了指桌上的面碗,“还吃不吃了?”   宁扶留听她语气并没带着怒气,总算松了口气,摆了摆头,赶忙将面碗收进了厨房,又疾步走出来,坐到舒窈面前,憋了半饷,终于是问出了口:“阿窈,还疼么?”   舒窈白了他一眼,“不疼了,你咬的不重,没破皮。”   宁扶留又解释道:“阿窈,我之前,没跟女子亲近过。刚刚...刚刚并非我急色,只是我听你那般说,实在是开心。”   舒窈自然能猜出他之前几乎没和女子亲近过,不然也不至于是那样的反应,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   宁扶留:“阿窈,那我这样对你,你可开心?”   舒窈愣住了,这叫她如何回答?想了半天,终于还是点了点头。宁扶留眼睛一亮,正欲凑过来重施旧事,舒窈却又加了句“只是嘴里面条的味道还是有点大”。宁扶留眼中的光瞬间熄灭了,木木的坐回原位,回想着之前面条的味道,似乎真的有点大,以后再也不吃面条了。   稍歇息了片刻,宁扶留将隔壁空房间收拾了一番,铺好徐王送过来的被褥,舒窈便在这院子里住下了。   ? ☆、第 26 章 ?  如他所言,宁扶留很快便忙了起来,天天跟在徐王身后与融城大大小小的官员打着交道,舒窈每天在晨曦中看着他匆匆出门,直至万家灯火燃起之时才会归来。舒窈原本打算每天在家里乖乖等着宁扶留回来,可等了几日后终究是闲不住,时常溜到徐王府中,拉着洛清绾一起找乐子。好在洛清绾自幼受宠,也没什么高门大户之间的顾忌,两人爬山骑马,四处游玩,过得倒也十分惬意。   又是一日好天气。融城位处西宿西北,平日里干旱少雨,艳阳天居多,可由于临近蒙国沙漠,天多半带着些沙尘,看起来灰蒙蒙的。所以现下略带苍蓝色的晴朗天空,也是十分难得的。   鉴于前两日洛清绾爬山爬的有些疲累,两人便打算随便在市集上逛逛,也好让舒窈领略领略融城的人情风光。两人边看边逛,最终进了一家摆卖女子首饰的小店。大抵女人对这些东西是天生的毫无抵抗力,哪怕粗糙如舒窈从不带首饰,哪怕尊贵如洛清绾平日里的首饰都是专人打造监管,一时间也被这些精巧新奇的小玩意儿迷了眼,挑的不亦乐乎。   街上忽然热闹了起来,舒窈抬眼往外看去时,一队士兵正好从首饰店门口跑过,前面带头的人,分明就是一大早就出了门的宁扶留,还有一个并不认识的身着绛色官服的人。   舒窈碰了碰埋头专心挑首饰的洛清绾,“清绾,我刚瞧着宁扶留跟一个男的带着一队人马过去了,你可知道他们在干嘛?”   洛清绾抬起头来,“男的?长什么样子?和宁先生在一起?”   舒窈回想了一下,“文文弱弱白白净净的,还有一撇小胡子,穿着绛色官服。”   洛清绾:“哦,那是融城守卫统领,同融城太守一文一武,管着这融城的大大小小的事儿呢。”   舒窈:“那徐王呢?不管事儿么?”   洛清绾:“名义上是没啥具体的事儿归他管的,不过好歹是个王爷,太守和统领还是得听他的调遣的,毕竟皇室血脉嘛,怎么着都还有些作用的。”顺手将手中的簪子递给了舒窈,“你瞧瞧这个,好看么?”   舒窈接过簪子,仔细打量起来,也就没将宁扶留的行踪放在心上。   清晨。宁扶留喝完碗里的粥,看向舒窈,“你今日有何打算?”   舒窈想了想,摇了摇头。   “那跟我去个地方吧,你肯定喜欢。”宁扶留说道。   舒窈点点头。反正又没和洛清绾约好,跟着他出去玩玩也不错。“哦对了,记得带上你的匕首,防身用。”宁扶留又加了句。   舒窈闻言立马兴奋了。防身?到了融城这么久,她倒是很少有机会展露手脚了,自然觉得有些憋屈,如今听宁扶留这么一说,自然是精神振奋,也顾不得吃饭了,扔下碗就跑回房里换了身劲装,将匕首藏进了靴子内。   一路朝城外的方向走去,直至山脚下才停了马。山道崎岖不好骑马,只好翻身下来牵着马匹慢悠悠的朝山上走。舒窈好奇问道:“这是哪儿?”   宁扶留一笑,“黑璩山啊,你应该听说过的。”   舒窈有些吃惊:“那不是匪贼的老巢么?我们如今到这儿来又是作甚?”也不等宁扶留回答,自个儿又说道:“难道是招安?”   宁扶留朝她又是一笑:“阿窈果然聪慧,我们此次前来,正是来招安的。”   舒窈得了夸赞,心中自然高兴,又因着从未有过类似的经历,不由得有些雀跃,上山的脚步也加快了。   走了半饷,舒窈总算是看到了一个貌似可以被称作寨门的东西,上面歪歪扭扭写着“黑璩寨”三个字,便知道已经到了,止步不再前行。   不过片刻,便有拿着长矛的人蹦了出来,一脸凶狠的表情:“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宁扶留抱了抱拳,语气倒十分和善:“麻烦小兄弟给贵寨主通报一声,就说徐王有要事要与寨主商议,还请寨主放行。”   那小喽啰听闻来头是徐王,也不敢耽误,只说了声让他们乖乖等着,自个儿便跑向寨内通报去了。不稍片刻,那小喽啰便跟在一群人中间朝寨门处走来。   为首的便是黑璩寨寨主,姓许名班,身上有些武艺,为人又相较于草野莽夫多几分沉稳,也就被黑璩寨人拥为老大。虽说是土匪,但过的日子也并不差,至少这一亩三分地里,他才是说话主事儿的人。   行至宁舒二人面前,许班不卑不亢的抱了个拳:“不知两位是徐王派来的贵客,实在是有失远迎,还请先生莫怪,请寨内一叙。”   说话间,许班身后便出来人接过了二人的缰绳,将马牵至一旁。宁扶留回了个礼,跟着许班进了寨子。   一盏茶后,许班总算是开了口:“不知徐王殿下派先生不辞辛苦到我这黑璩寨来,是为何事?”   “自然是为了招安而来。”宁扶留也毫不遮掩,直接敞开了所来目的。   许班冷哼一声:“招安?先生你一路也看到了,我黑璩寨内人人有的吃有的喝,过得逍遥自在,不知先生凭什么认为,徐王想招安,我黑璩寨就会同意呢?”   宁扶留放下茶杯,语气不急不缓:“许寨主不想被招安也行,反正融城卫军统领早已带着一千兵马,等候在山下了,只待我一声令下,他们也是迫不及待冲上来呢。”   黑璩寨内之人闻言纷纷怒目而视,个个握紧了手中兵器,恨不得立马冲上来。舒窈见状,低头冷笑,极快速的拔出藏好的匕首,朝端坐着的许班掷去。许班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时,匕首便已擦着他的耳边,牢牢的定在了身后的柱子上,嗡嗡作响。   舒窈环视四周,冷声道:“都给我安分点儿,你们这些个三招两式的,还不够小爷我练手。他话还没说完呢,你们瞎激动个啥?”   许班等人原本以为舒窈只是跟着宁扶留身后,无足轻重,又见宁扶留一副文弱书生样,便想着先来几个兄弟挫挫他的锐气,谁知反被舒窈将了一军,只好悻悻的各自退了回去。   宁扶留朝舒窈赞赏的一笑,果然是心有灵犀啊,不用说阿窈都知道该怎么做,真是聪慧!   “黑璩寨存在这么些年,能仰仗的,也不过是易守难攻的山势和黑璩山位于两国交界处这个特殊位置而已。不过嘛,再难攻的山,我融城卫军多啃些时日,还是能打下来的。至于地处两国交界这一点,就更好解决了,徐王只消同蒙国地方官修书一封,两方夹击,哪还有你如今的黑璩寨?只是徐王殿下崇尚仁政,以仁待民,想着你们也是由于饥荒,被逼无奈才上山做了土匪,才想着招安这一说。”宁扶留转向四周众人,“徐王殿下承诺,黑璩寨寨中之人,招安之后,人人都可在融城卫军中谋职,为守护一方百姓尽力。若不愿在卫军中谋生的,徐王殿下以自己俸禄,替兄弟们购买民宅和田地以供谋生。此后娶妻生子,安稳度日。”   此话一出,众人都纷纷议论起来,连许班都有些动容。虽说如今黑璩寨吃穿不愁,可毕竟在世人眼里,他们是土匪,是强盗,是被人唾弃的下九流。若不是当年的旱灾让他们走投无路,他们也不至于到如今打家劫舍来度日的地步。如今徐王发话,许他们良田家宅,安稳度日,他们自然是不愿留在这黑璩寨中过日子的。   “只是,徐王可能说话算话?”许班到底还是谨慎些,问道。   “那是自然。徐王身为国君胞弟,也是至尊的身份,怎么会对你们言而无信?那岂不是丢了身份?”顿了一顿,又补充道:“本来这融城太守可是没打算对你们招安的,按照他的说法,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而已,之前是他身份低微,不好与蒙国那边官员商议黑璩寨的事情,如今有徐王坐镇,完全可以让融城军马剿了你们。只是徐王仁厚,说是你们也是被逼无奈才上山为匪,许你们以后能有安稳日子过,你们也就没必要在这山内风餐露宿了,才特命我前来,与寨主您商议这招安之事啊。徐王仁厚,却也并非是妇人之仁,还请许寨主考虑清楚,给宁某一个答复才好。”   说罢,便起了身,朝堂外走去,也不管许班的反应。舒窈见状,连忙跟在他的身后出了寨子,低声问道:“你就这么走了?不怕他们不答应吗?”   宁扶留顺势摸了摸她的头:“放心,他会答应的。这几天我都跟着卫统领佯装整集兵马,他们多少有些恐慌。再说了,徐王摆出这么好的条件,他许班一个人不想答应,也得看看手下的人愿不愿意。”   舒窈点点头:“你说的倒是挺有道理的。感情你这段时间就在忙这个?”   “是,也不全是。”   “宁先生请稍等。”才刚刚走出寨门,身后便传来了许班的声音。   舒窈抬头朝宁扶留看去,他也低头看着她,眼中尽是笑意。舒窈只觉得宁扶留全身上下都在叫嚣着“快夸我聪明快夸我有智慧快夸我能干快夸我快夸我”,嘴角微妙的抽搐,同宁扶留停下了下山的脚步。   “许寨主可是考虑好了?”宁扶留朝来人笑道。   许班擦了擦刚刚急速奔跑而冒出来的汗,略微有些气喘:“许某考虑好了,愿意同兄弟们,共同为徐王效力,为融城百姓效力。”   宁扶留拍掌道:“许寨主果然识大体,好得很!宁某这就下山向徐王禀报,请许寨主静候佳音。”   许班朝宁扶留恭敬的行了个礼,目送着两人悠悠的下了山。   下山之后,宁扶留也并未多做耽误,径直去了徐王府向徐王回了许班的答复。不出几日的功夫,黑璩山寨中的人便都在融城驻军中有了相应的职位,有几个不愿当兵的,也都有了房屋良田,以此务农为生。   ? ☆、第 27 章 ?  平井无波的日子过得总是特别快的,不过转眼,又是一年七夕。仔细算算,舒窈与宁扶留于四月份到了融城,如今在这儿已经呆了是三月有余了。   七夕之夜,无论在哪里,都是十分热闹的。或许是看在徐王的面子上,太守对许班等人倒是十分的宽厚,想着这群汉子常年在黑璩寨内没个认识的姑娘,便早早的让他们换了班,趁早去路边集市转转,遇到顺眼的赶紧想办法弄回家。   可现实是,姑娘倒是没遇到几个,大多都是有了主的,倒是遇到了并排而行的宁扶留和舒窈。   舒窈这段日子也是一直在驻军里混着的,天天穿身黑色劲装训练他们。虽然她平常在训练场上面无表情,但结束了又会跟着他们嘻嘻哈哈打打闹闹,说话顾忌也少,以至于发展到最后,一旦下了训场,舒窈便镇不住他们了。   舒窈眼尖,老远看见一大群黑璩寨人你推我搡着四处张望,便拉着宁扶留准备转向另一条巷子。谁料人算不如天算,刚转过身的舒窈,便听到了人群中一把粗狂的嗓门:“舒教头,舒教头。”   暗自皱了皱眉,舒窈打算假装听不到身后的声音,拉着宁扶留头也不回的朝前走去,无奈人群拥挤,饶是舒窈心急如焚,也是寸步难行。倒是身后的汉子体格熊健,旁人多不敢近他身,他反而行动更加自如,三两下扒拉过人群,追至舒窈身后,拍了拍肩:“舒教头,叫你了许多声,你怎么不应啊。”然后才朝宁扶留笑道,“宁先生也在啊!我们兄弟都在前面,咱们一起吧,人多,热闹。”说话间,便推搡着舒窈朝刚来的方向走去。   舒窈只觉得满口的“热闹你大爷的”在嘴里跑的欢腾的很。这群没脑子的,七夕就是要孤男寡女,你侬我侬,谁他令堂的喜欢在今天找热闹啊(╯‵□′)╯︵┻━┻   许班见舒窈过来,笑得十分欢实。“舒教头,宁先生,咱们可真是有缘啊哈哈哈哈。既然相遇,今天又是个热闹的好日子,咱们找个酒楼,好好喝一场如何?”   舒窈内心依旧奔腾,只是表面状似关切的问道:“今儿可是七夕,大家伙儿可有看上的姑娘没?”   许班等众人闻言眼神闪烁,嘟囔了半天,才小声道:“男子汉大丈夫,找媳妇儿嘛,不急于一时。”   舒窈早就料到这班人定是这种结果,一脸真诚道:“许兄弟啊,这事儿可真得急啊!不然好姑娘都被挑没了,你们可就哭都没地方哭了。”   众人皆露出焦急的神情:“那可咋办啊!我瞅着这街上的姑娘一个个娇滴滴的,害羞的很,连话都不敢说,这让我们如何找媳妇儿啊。”   舒窈一脸正色:“这你们就傻了!姑娘家,向来都是外表害羞,内心其实极欢喜你们的。你们只管看那些个没主的姑娘,看中了就直接抱回家好生伺候着,伺候好了,姑娘自然肯做你们媳妇儿了。不过呢,你们抱姑娘回家的时候,姑娘肯定会又大又骂,甭管他,打是亲骂是爱,不打不骂才奇怪呢,等姑娘打骂够了,你们好日子也就到了。”   众人一脸钦佩,齐刷刷的点头:“教头果然懂得多!”   舒窈得意:“我可是把毕生绝学都教给你们了,还不赶紧各自去找媳妇儿去!”   众人:“多谢教头!”瞬间散开于人群,连影儿都摸不着一个。   宁扶留见人都散开了,才狠狠敲了舒窈的头:“你看看你损的,明儿他们可就得找你麻烦了。”   舒窈得意,嘿嘿笑着:“怕他们作甚!训场上我是教头,他们不敢对我做什么。训练完我就溜了,他们还能找到咱家来?”谁让他们没个眼力见儿的,自个儿单着不算,还非得拉着她和宁扶留两人陪着他们这群糙汉子。   宁扶留也笑开,一边手臂环着舒窈,避免路人拥挤,磕着碰着。   自古以来,有人的地方就有生意。七夕虽说不是什么大日子,但人多这一点,倒是甚的小商贩儿的心思,纷纷摆出新名堂,吸引着来来往往的男男女女。成双结对的钱好挣,说一番天长地久的好话,打趣一番郎才女貌,钱袋子便爽快的打开了;形影孤单的钱也好挣,陪着他一番感慨如今男女皆眼瞎,单身也是一条好汉,畅言之际钱袋子开的会更大。   一般七夕之夜做生意的,很少会遇到砍价的,毕竟嘛,心仪之人在身旁,砍价多少都有点俗气,若是单身之人,连个伴儿都没有哪还有心思砍价啊(╯‵□′)╯︵┻━┻   然而舒窈却贯彻了勤俭持家这一不知从哪儿来的传统,一路逛,一路砍,最后抱着一堆小吃进了一家酒楼,留下一路差点没跪下来哭爹喊娘的心塞小贩儿。   宁扶留丝毫没有为那些个小贩儿着想的意思,反而一脸笑意的看着面前得意洋洋的舒窈:“原来阿窈说价也是十分厉害的,我竟然丝毫没看出来。”   舒窈翻了个白眼:“这叫勤俭持家,一看你就是那种一个烧饼人家说两文你恨不得扔给人家五文的人。”   宁扶留笑意更浓:“对,阿窈这叫勤俭持家,以后我负责挣钱,阿窈负责管钱,日子肯定过的滋润。”   舒窈问道:“你这算是求亲?”   宁扶留道:“非也,只是在计划之后的生活而已。至于求亲,阿窈既然已经做过,我又何必再重复一遍呢?”   舒窈:果然是没办法忘记了么T^T   一番畅饮过后,华灯渐灭,街上的人群也渐渐散开,剩下小贩儿开始收拾着摊位,准备归家。   融城的酒多为烈酒,舒窈喝起来,倒比清都内的美酒更带几分劲道,一时间没控制住,也就喝上了头,虽然不至于烂醉如泥,但也有些迷迷糊糊了,双颊通红,整个人只知道嘿嘿傻笑。   之前一路闲逛,走的路倒也不近。宁扶留看着她走路实在没个形儿,便弯了腰,背着她朝回走去。   舒窈酒品不错,喝醉了也不闹,就是喜欢絮絮叨叨的说着乱七八糟的话,这一点,宁扶留之前在冉州便已经见识过了,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应着她的梦话。   模糊中,舒窈只觉得有些摇摇晃晃的很舒服,恍惚间以为仍然是年初,舒赫背着她,慢悠悠的往舒府的方向走着。满足的叹了口气,“爹啊,你的背可真舒服,摇摇晃晃的,让人只想睡觉。”又蓦地想起来舒赫早已埋骨嵘岭,不由得嘤嘤的抽泣起来,泪水迅速穿过宁扶留的薄衫,烫在了他的背上。   他沉默以对。舒窈自顾自的哭了一会儿,又开始嘟嘟囔囔:“不对,爹的背要宽一些。”左右摸索一番,“我知道了,这是扶留,对不对?”   宁扶留无奈的笑了笑,低低的嗯了一声,算是他的回答。   “我就知道是扶留。我给你说,扶留可好看了。我记得,我还不小心看到过他在湖里泡澡,可真是好看,可惜最后被他抓住了,真是不走运。”      宁扶留问道:“可是我听说,徐王才是最好看的啊?难道宁扶留比徐王还好看,不太可能吧。”   舒窈“啪”的一下打在了宁扶留的背上:“谁说的?明明是我家扶留好看。你不要听信别人的谣传,我可是从不说谎,你得信我的,我家扶留比徐王好看多了。”   宁扶留哭笑不得,舒窈见他并不理会,急的在背上扭来扭去:“你为什么不信我,我可是肺腑之言。”   宁扶留怕她从背上摔下来,只好忙不迭的点头赞同:“嗯嗯,我信你,你家扶留好看,比徐王好看。”   舒窈这才安分下来,沉沉的睡了过去。宁扶留空出一只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松了口气。自己夸自己的感觉可实在是别扭的很,总感觉是王婆卖瓜!   不过,阿窈口中所说,倒是令人十分的开心。   ? ☆、第 28 章 ?  八月金桂飘香,融城处处都是桂花细细碎碎的香味,只叫人到哪儿都是想笑的。然而王府内徐王的脸上,却是毫无半点笑意。   宁扶留快速的看完手中信件,又将信交还给了面前沉着脸的徐王。“你旧日也曾在他手下谋事,如今应该也能猜出几分他的意图吧。”   宁扶留道:“他发兵攻打蕲州,也算是打算很久的事情了,毕竟东南四州都曾经是锦国的属地,只是被西宿占了这么些年而已。不过他这场仗,应该顶多打到冉州就会停下来,毕竟他登基也才几年,收回失地已经不错了,再多的地方,他也没法儿安置常年居住的百姓,毕竟攻城容易守城难。”   徐王闻言,道:“那你的意思,我们就这么坐视不管?任他拿回东南四州?”   “管是肯定要管的,不过不是当下。等时机到了,徐王您在自动请缨也来得及。”   徐王见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也就点点头,等着他口中的时机。   姬清商的军队势如破竹,一路攻城掠池,不过数月时间,便攻下了东南四州,兵临冉州城下。皇帝在此期间派了数名武将前去战场征战,却纷纷被斩落于马下。有传言锦国军中有一武功高强之人,善蛰伏暗杀,数月时间内,手中便握了多名重臣性命。   清都这下着急了。以锦国军队如今的气势,只怕冉州也抵抗不了多久便会沦陷。可冉州不同于东南四州,冉州一破,锦军便可南下直取清都,中间隔得几个州,完全可以如入无人之境。正因为冉州处在西宿关卡之处,先帝在位之时,才会将无比信任的舒赫调到冉州上任,并予他十万大军的半块兵符,以供平日调用。   连续几日早朝,君席楼都在发愁派去冉州助阵的武将人选。之前派去的将领曾试着与锦军直面交锋过几次,可实在是不敌,只好紧闭城门拒战。可这拒战可以暂时拖延一些时日,但也并非长久之计,只能赶快挑选有能力的武将前去冉州,不求收回之前的东南四州,但求不让冉州失守就好。毕竟已经丢失的四个城池,虽说当年被先帝趁机占领下来,可当地百姓十分顽抗,成了块难啃的硬骨头,倒是曾让先帝颇为头疼。   只是有了之前几个州的将领都战死的先例,朝中尚在的武将宁愿面对君席楼的怒火,也不想去冉州送死了。   君席楼正在因为冉州武将人选发愁的时候,一封从融城送来的信被送到了他的手上。信上寥寥数语,几句问候的话之后,徐王便表明了来信之意:臣弟自愿领兵冉州,击退来敌,保家卫国,死而后已。   然而君席楼却仍有几分犹豫。他的想法里,是将君蝉华困在融城一辈子的,碌碌无为,在融城那一方小城里终老。但如今他的来信,不得不说在很大程度上解了他的燃煤之急,只是一想到自个儿皇弟很有可能赢了这场战争而声名大燥,他又有些不愿了。   正在他左右纠结之际,新宠郦嫔端了碗莲子粥,施施然进了御书房。   美人在侧,多少都让人心神愉悦的。一碗粥见了底,郦嫔也大抵知道了眼前的男人为何事而烦愁。芊芊细手按上了君席楼的太阳穴,力道不轻不重恰到好处,柔声道:“皇上何不就随了徐王的请缨呢?”   君席楼覆上了脑边的手:“朕这还不是担心徐王功高盖主嘛。父皇在世时,就颇为欣赏他,若不是...”似乎意识到即将脱口而出的话有些不妥,君席楼及时的停住了嘴。   郦嫔也不多问,仍旧缓缓道:“徐王功再高,那也是皇上您肯给他机会让他立功。依妾身看来,皇上答应徐王的请缨,是有万般好处而无一害的。”   君席楼来了兴趣,问道:“哦?说来听听。”   郦嫔手中动作不停,道:“徐王此去,若是胜了,这也是因为皇上您用人有术。世人说起徐王,也会说道皇上您兄友弟恭,心胸宽阔,对自己胞弟毫无猜忌之心。他胜,是因为您,他败,那只能说明他没有自知之明,强行请缨,怪不得别人。”顿了顿,又腼腆一笑,“妾身妇道人家,见识浅薄,胡言乱语,皇上可切莫怪罪。”   君席楼被她这一番明里暗里称赞他的话说的心中忧愁早已散去,哪里还会提及什么怪罪不怪罪的,一把抱住身后柔软的身子,笑道:“爱妃果然聪慧,甚得朕心,妙极妙极!哈哈哈哈。”   第二天早朝之时,皇帝便命随侍的大太监于朝堂上念了连夜着给事中拟好的旨意:“今锦国进犯冉州,境况危机。徐王忠厚纯良,文才武艺兼备,请缨出兵冉州抗敌,朕甚是欣慰,特封徐王镇北将军,统领冉州十万大军,共抵来犯。”   众臣纷纷暗自松了口气,徐王的自动请缨和皇帝的应准都有些让人出乎意料。但无论如何,他们算是逃过了自己领兵冉州的命运了,这总归是个好事。   皇帝的命令传达的总是快的很的,无数驿站的人马马不停蹄,最终四日内将旨意传到了融城。战况紧急,徐王接过旨意,草草收拾一番,便快马朝冉州赶去。   舒窈是直到宁扶留急急忙忙的回来,收拾着衣物时才知道自己要跟着君蝉华去冉州的事情了。阔别数月,她对于冉州来说自然是十分想念的,当时事情发生的突然,宋明月等人下落不明,跟她一直没了联络,她心里也是十分担心的。   随行的人倒是十分简单。徐王府内跟了两名贴身侍卫,加上宁扶留和舒窈,总共不过五人而已。洛清绾在七夕过后才发现自己有了身孕,便留在了徐王府,等着君蝉华凯旋归来。   融城到冉州的路途倒是不算很远,一路多为平地,山脉很少,因此连夜赶路的话,不过四五日的脚程而已。   行至冉州附近之时,舒窈就有些激动了。她幼年多在清都,可稍大了些之后,便一直跟着舒赫在冉州生活。在这里,她闭着眼睛四处乱走都不会迷路,每天训练完便和宋明月苏青等人四处闲逛打闹,偶尔上山打打猎物。虽然不比清都生活精致,但也算得上是滋滋润润颇为肆意的小日子。   所以相较于清都,冉州更会让她觉得有归宿的感觉。   宁扶留见她愣神,怕她又想起年初的事情,便开口道:“就快到冉州了,你可得小心些,别让皇帝的人认出你来了。”   舒窈将自己上下打量了一番,想着之前在冉州多半也是如当下一样穿着男装,沉思一番,说道:“要不你在帮我弄个疤啊之类的,弄大点,把脸给挡住就行了。”   宁扶留点点头:“也好,反正在这儿待不了多久,先稍微弄一下就好。你平常也很少有什么事情要出面,应该没什么大问题。打起精神来吧,前面有故人等着呢。”   舒窈闻言倒的确是精神了许多,打了个响鞭,快马朝冉州城内跑去。   ? ☆、第 29 章 ?  进了冉州地界也不过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老张家的小店是进城之后必经的地方,君蝉华见这小店还算是干净,便停了下来,稍微修整一番,再准备前去驻军所在。   老张头麻利的上了酒菜,瞟了几眼宁扶留才认出来他,热情的招呼道:“宁先生啊,好久没见你来了,怕是有大半年了吧。”   宁扶留笑笑:“老家出了些事儿,耽误了许久。”   老张头又有些疑惑的瞅着一身男装的舒窈:“这位小哥儿看起来有些眼熟啊,之前来过我这小店儿?”   舒窈闻言,将头垂的更低了。这老张头儿,之前每次来给舒赫买他家酒的时候,他总是装不认识,半点不肯让她多喝,如今她都快把自己缩成一坨了,他倒是眼熟起来了,真是过分!   压着嗓子,舒窈低声道:“您怕是认错了,我之前并没来过。”   老张头擦了擦眼:“哦哦,老头子眼神不好,小兄弟别放在心上就好。”又转向宁扶留,“你们先吃着,我在去给你多拿两壶酒来。”   老张头店里没什么精致的菜,可下酒的花生米和酱菜是十分有味道的。舒窈大半年没吃了,到也还是蛮想的,埋头吃得正香的时候,只觉得后脑勺一疼,像是有什么东西打了上来。接着,一粒花生米掉落在桌下。   舒窈朝来源处看去,偏僻的角落里坐着两个灰头土脸的人,身形看起来颇为眼熟。正欲起身前去看看到底是谁,宁扶留按住了她的手,笑得高深莫测:“莫急,等会儿就知道了。”   喝了两盅小酒,君蝉华一行人便又上了马,朝驻军所在奔去。一路疾行,很快就到了城东军营处。早接到消息的副将周瑞早已等在军营门口,笑得热情,带路去了各自的军帐,准备了热水热菜以供他们洗漱休息。   稍作休息之后,宁扶留便过来掀开了舒窈的军帐,一齐去了正中央君蝉华的军帐。君蝉华的行李早已收拾完毕,正端坐在案几前看着周瑞提前准备好的战报,随从则安静的站在角落里,静静的候着他的吩咐。   舒窈刚坐下,君蝉华开了口:“进来吧。”   帐门被掀开,舒窈回头望去,正是失联已久的苏青和宋明月二人。舒窈一时间兴奋,冲上去便给两人一人一拳,宋明月如同以往般夸张的捂着胸口咳嗽,苏青则只在旁边嘿嘿的笑着。   二人对着正对面的君蝉华行了个礼,君蝉华点点头,旁边的随从便又拿了坐垫放在了舒窈的身边,二人便做在了舒窈身边。   “你们这段时间在哪儿?为什么丝毫没联系?”不等坐定,舒窈便开口问道。   “当时扶留走了之后第十日还没回来,我和苏青便听了他的安排,带了些兄弟连夜出营。之后不久周瑞便上任,不过半个月的时间,之前的那些人全被找茬降了职,有的甚至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而被军法处置。”宋明月道。   “那你们呢?你们这段时间在哪儿?”舒窈继续追问道。   “我们当时走了之后,也不知道该去哪儿。后来苏青说,琵琶坡上那个梁岳期倒是个不错的人,似乎还与扶留是旧识,我们便去了琵琶坡,等着扶留带着你回来。”   梁岳期此人,舒窈还是记得的。当初舒赫帮他们弄好了户籍,他们一队人也就在琵琶坡上住下了,平日里打猎,替人干活或者看家护院,安安分分的在活泉镇上过起了日子。到真如梁岳期当初承诺一般,只求能找个离故土近一点的地方度日,不存一丝伤人之心。不过当初舒赫帮他们,也是想着留人一条生路,万没想到,最终还会帮了自己人。   “啊对了,梁大哥也知道了将军被设计害死的事情,说是愿为徐王效力,以报将军当日之恩。”苏青说道。   君蝉华闻言看向宁扶留:“不知这位梁先生,是何身份?”   宁扶留:“旧识而已,是个可用之才。既然他表明想为徐王您效力,倒也是件好事。”   听宁扶留发了话,君蝉华也放心了许多:“既然宁先生如此说了,你们便请他过来吧,本王也想见见这位。”   苏青闻言便行礼告退,应是出军营去找梁岳期了。      又闲坐了些许时候,徐王看起来有些困乏,舒窈等人便出了帐篷。   一出帐篷,舒窈便问道:“梁岳期是你找来帮忙的?”   宁扶留摇摇头:“我并没有打算将他扯进来,是他自己的主意。”   舒窈只觉得莫名其妙:“我爹当初不过是帮他弄好了户籍的事情而已,也不至于他这么报恩吧。难道世间真的有这般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人?”   宁扶留轻声一笑,“他是为了他自己而已。他主子姬鸿祁造反丧命,他身为下属却能安然无恙,自然有他的道理。如今不过是看中了徐王能给他带来的好处,所以才以报恩于你爹的借口搭上徐王这条船,顺带还能留下个知恩图报的好印象。”   舒窈闻言点点头:“说的倒是挺有道理。不过你这么一说,我倒是对他有些不舒服了。”   宁扶留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那倒不必。你以往活的单纯,看不出他的贪图而已。这世间人人如此,熙熙攘攘,皆有所求。你若是看他不舒服,以后少跟他说话便是。往后同为徐王效力,你也不好与他弄得太僵。”   舒窈闻言反问道:“那你呢?你所求的,是什么?”   宁扶留微微弯了腰,与她平视,双手扶住她的肩,缓缓道:“我所求的,一直以来,都是你,而且,都只有你。”   舒窈一直以为他的眼睛如古井水面平静无波,但原来,井底关着的,是绵延不绝的执念。   第二天一大早,徐王主帐内便出了事故---随从被不知从哪儿冒出的老鼠咬伤,疼痛不止。一番搜查下来,徐王帐内竟然有一窝老鼠,足足有六七只之多。君蝉华大怒,将负责他帐篷的副将周瑞叫来一顿大骂,责其心怀不轨,对皇帝的任命不满,因而故意将老鼠窝放至主帅帐内以泄心中不满。君蝉华当场命周瑞在帐内住三天,亲身体验一番与老鼠同住的滋味,而君蝉华则当场搬至了周瑞原来的帐篷。   夜深。周瑞被鼠类叫声滋扰,烦恼不堪,直至三更十分才沉沉睡去。   门帘被悄无声息的挑起。人影高大,走路却轻巧无声,不过眨眼的功夫,便摸到了床边。寒光一闪而过,床上的人还未曾醒转,便已经命丧黄泉。人影伸手一挥,确认床上之人已经没了气息,才随意的擦了擦匕首,往帐外走去。   然则门帘才刚掀开一角,一柄刀便横横的砍了过来。刀至人面却毫无慌乱之意,一个诡异的扭身,便硬生生的躲过了冒着丝丝寒意的刀光,顺势将匕首朝挥刀的方向划去。刀与匕首相划,隐约有火星冒了出来。二人缠斗在一起,身形诡异,你来我往。然而匕首始终更快一步,手腕翻转,便对着持刀人的脖颈划去。   “瞿唐莫伤她。”   下一刻,匕首便被硬生生的偏了个方向,削掉了持刀人一缕头发,然后被收回了袖中。黑影看向声音来源处:“楚云暮。”声音笃定,没有丝毫怀疑。   宁扶留从暗中走了出来:“好久不见。外面风大,帐内一叙吧。”又看向持刀人,“阿窈,你去请徐王过来吧。”   舒窈收了刀,朝周瑞的帐篷方向走去。经过瞿唐身边时重重拍了拍瞿唐的肩膀:“高手高手,差点死在你手里了,还好我命大!”   待舒窈走远,瞿唐问道:“这就是你喜欢的人?”   宁扶留点点头:“好久不见,你倒是聪明了些,这么下就看出来我喜欢她了。比起当年小宫女差点在你面前脱衣服你都不知道人家心仪于你,倒是长进了许多。”   瞿唐面无表情:“猜的。”   宁扶留:“.....”算了当我没说。   帐内重新燃起了蜡烛。随从手脚麻利的将床上周瑞的尸体拖了出去,又撒了些石灰粉掩住了血腥味,徐王才缓缓进了帐篷。   瞿唐在宁扶留出现的那一刻,便知道自己杀错了人,怕是帮他们做了嫁衣,因此,当君蝉华安然无恙坐在他面前时,他也并没什么吃惊的表情。   不过,他一向以来都是一个标准的面瘫而已。   君蝉华也不拖沓,径直摊开了自己的目的:“想必宁先生已经跟你说过了,本王要和你的主子合作。”   瞿唐面无表情:“我做不了主。”   君蝉华喝了口面前的热茶,“本王自然知道你做不了主,只是让你传话而已。后日午时,本王将亲自去你们军营,还请锦国皇帝给本王几分薄面,与本王谈谈合作之事。”   瞿唐依旧面无表情:“我主子不在军营里。”   君蝉华笑了笑:“瞿先生也不必委屈自己说谎,锦国皇帝在不在军营里,你我都清楚,又何必说这些无谓的假话呢?”   瞿唐面无表情的看向立在一旁的宁扶留,宁扶留耸耸肩以示无奈。瞿唐又看向君蝉华,点点头:“我只负责带话,主子见不见,就不是我的事了。”   君蝉华将瞿唐面前的茶杯倒满热茶:“有劳瞿先生了。”   ? ☆、第 30 章 ?  正午时分,来自冉州城外不远处的信便送到了君蝉华的手中。信上寥寥数语,字迹刚劲有力,却又不甚锋芒。   “可是锦国皇帝的来信?”舒窈好奇问道。   “正是。他答应了明日午时与我见面,还说务必带上宁先生,还有你。”君蝉华笑道。   “我?带我作甚?我又打不过瞿唐,带我去也是白搭。”舒窈惊讶姬清商会主动提及她。   “你跟着去便是。反正锦国皇帝不至于傻到在他的军营里杀了本王。”君蝉华收了信,道。   第二天临近正午时分,君蝉华便出了冉州城门,宁扶留和舒窈则随身跟着。锦国军队驻扎在城门东面的一个小坡上,远远望去,满是人影却丝毫不显杂乱。   瞿唐早已站在锦军扎营前方等着他们的到来。见他们如约而来,转身带着他们朝正营走去。   掀开帐篷的时候,姬清商正端着一壶茶朝面前的茶杯倒着茶水。见君蝉华进了帐篷,便抬了抬手,示意君蝉华坐下。   “多年不见,云暮过得可还好?”姬清商问道。   宁扶留站了起来,朝姬清商端端正正行了个礼:“有劳陛下挂心,草民过得还算不错。”   “那就好,也不枉你当年执意要走,甚至断腕明志了。”姬清商似笑非笑,轻轻喝了一口手中的茶,“听瞿唐说,你有喜欢的人了?就是她?”   宁扶留点点头:“正是。”   “好得很好得很!云暮你一向是个有主意的人,她如今被你喜欢上,以她的容貌,到算是她的福气。他日你们大婚,记得给朕一个信儿。朕虽然不能亲自到场瞧瞧,但还是想沾沾你们喜气的。”   舒窈悄悄翻了个白眼。这人说话,到真是容易让人生出打他一顿的想法。   宁扶留:“陛下说笑了。她愿意与草民在一起,是草民的福气。”   姬清商见他出口维护舒窈,笑了一笑,也不便再多说什么,便挥了挥手:“罢了罢了,谁的福气都不重要。让瞿唐先带你们出去吧,徐王殿下还有事情同朕商量呢。”   瞿唐闻言,掀开了门帘,望向二人,示意二人出了帐篷。   舒窈:“你们皇帝说话一向这么招人打么?”一走出帐篷,舒窈便低声问道。   宁扶留无奈的摸摸了她的头:“别乱说,他是一国皇帝。”   瞿唐:“向来如此。”   宁扶留:“......瞿唐你不是从来不理会别人的话么?”   瞿唐看了眼旁边憋着笑的舒窈:“她比较有趣。”   宁扶留闻言,不动声色的将舒窈和瞿唐隔开了些,笑道:“走吧,找个地方坐坐叙叙旧吧,多年不见,倒还是蛮想念你的。”   瞿唐掀了掀眼皮:“你笑得很难看。”   宁扶留:“......”   舒窈终于忍不住,捂着肚子大笑了起来,半天直不起腰来。   在瞿唐面无表情带着他们围着帐篷转了无数圈后,姬清商的帐篷总算掀开了门帘。君蝉华率先从门内走了出来,面带微笑,似乎商谈的很满意。姬清商跟在身后,道:“既然如此,那就希望徐王殿下能按照你我之间约定的来。朕绝不食言,也请徐王殿下能践诺,让你我两国百姓,能互通有无,过上平稳安乐的日子。”   君蝉华道:“陛下放心,我君蝉华还不屑于食言而肥。陛下如今施以援手,本王必定铭记在心。”   姬清商:“好好好!那朕就不远送了。”   君蝉华微微弯了弯腰,便转身朝冉州方向走去。宁扶留见状,拉着舒窈跟在君蝉华身后。经过姬清商身边时,姬清商突然道:“云暮,你当年离开之时,朕便以为你不会再掺和进朝堂之争,如今的确让朕有些意外。不过徐王已经说了你助他之由,朕也无话可说。只希望此事一毕,朕再见你,是身处江湖之远,而非朝堂高处。”   宁扶留停下身子,沉声道:“多谢陛下成全。”   回城的路上,君蝉华喜形于色,对着宁扶留道:“宁先生果然神机妙算,锦国皇帝此次出征的目的果然只是东南四城。如今虽然停在冉州城下扎营,但言辞间并没有多大攻下冉州城的企图。本王说想与他合作,他也答应了。”   宁扶留在姬清商身边多年,对他的脾性他的企图摸索的也多少较常人更加通透一些,因此对君蝉华今日去商谈成功的结果,到并不是很吃惊。   倒是舒窈更加感兴趣一点,问道:“怎么个合作法儿?”   君蝉华:“过几日他便会修书一封,由我送往清都。信中会表明他会停止攻打冉州,但已经打下来的东南四城就属于锦国了,再与西宿无关。他停战的条件也并不苛刻,只说相与西宿签订条约,之后两国商业来往,互通有无,并且在他有生之年,不得与蒙国和天泽结盟攻打锦国罢了。”   舒窈闻言点点头:“这条件说来也并不苛刻。我原本想着他说话总有种招人打的感觉,提出来的条件也定是极其苛刻的,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好说话。”   宁扶留屈指朝她头上一敲:“这到也不奇怪。刚刚瞿唐不是说过了么,锦国这两年气候不好,年成收入不好,大概国库有些空虚。东南四城气候跟西宿更加相近,虽说之前因为种种原因当地文官不作为,导致有些混乱,但这四城一年下来的税收,也是个大数目。他定下协议,有生之年西宿不得同他国一齐攻打锦国,也是为锦国百姓休养生息而争取。冉州不同于丢掉的那四城,百姓皆是西宿的百姓,锦军对冉州的地形也不甚清楚,强行攻打,最后只会让他们劳民伤财,得不偿失。”   舒窈更加疑惑了:“刚刚瞿唐不过是三言两语而已,说的还大多是些琐事,你这些结论又是从何而来?”   君蝉华回头一笑:“这便是你和宁先生的差距了。若你往后也能从三言两语中洞悉一切,本王便要请你做谋士了。”   舒窈反映了一会儿,大叫到:“您这算是拐弯抹角的说我笨?”   君蝉华摊摊手:“本王可没这么说过,定是你想多了罢了。”   舒窈望向宁扶留,却见他只是嘴角带笑,并不打算帮她,气哼哼的转过头去,骑着马朝前跑去。   姬清商动作倒是快得很,三天后便派遣出一队使者,带着拟好的书信,准备跟着君蝉华一同去清都,与君席楼共同确立和战的契约。   此次回清都,舒窈并没有跟着一起,而是先于宁扶留一行人,朝融城方向去了。不过十几日的路程,没了舒窈,宁扶留突然觉得十分的漫长。   抵达清都的时候,是清晨时分,空气中还带着晨曦时分才有的微微水汽。城门大开的时候,君蝉华才惊然发现,早已有百姓夹道候着他们一行人的归来。   见君蝉华骑着高头大马进了城门,百姓纷纷骚动了起来。君蝉华示意身后的宁扶留到自己身边,低声道:“你在清都的朋友,到还真是让本王有些刮目相看。”   宁扶留笑道:“徐王不带一兵一刃,直赴锦军军营,一番唇枪舌战,最终说服锦军停止攻打冉州,避免冉州城内生灵涂炭,本就是功德一件。百姓如此欢迎,也是应当的。”   君蝉华也不戳穿他,问道:“之后的事情可安排好了?事关紧要,可容不得有半分差错。”   宁扶留望向人群中的易白先生,见后者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才答:“已经安排好了,易白先生已经把人找到了,保护的密不透风,徐王无须担心。”   “那便好!本王有你相助,也真是省了不少的事情。”君蝉华道。   宁扶留低下头:“徐王说笑了,宁某也有所求罢了。”   君蝉华闻言,也直视前方,不再出声。   ? ☆、第 31 章 ?  从城门到皇宫午门前,最短的路是正午街,全程大概个把时辰,路边全是夹道百姓。   皇帝在他们出发后的第五天便接到了驿站加急的信报,这些时日来的夜不能眠总算有了个尽头,心情也是如释重负晴朗了许多。想着当时纠结之时郦嫔一语点破个中玄机,最终才让他应准了徐王的请命,击退锦军,算是还了百姓一个安稳。因此这段时日,他对郦嫔也更加宠爱,若不是礼制不许,他早已把郦嫔加封为妃了。   但这并不代表,当他听到清都百姓全程夹道欢迎徐王归来的时候,还能心情愉悦的迎接着自己这个风头大盛的胞弟。所幸身边郦嫔是个解语花,看出了自己心中郁结,便婉言劝他不必亲自去午门接待徐王和锦国使臣,指派魏丞相带领些官员等着便是。毕竟徐王身为西宿子民,贵为皇室,为国效力也是应该的。   所以当君蝉华带领使臣穿过正午街抵达午门,只看到有些老态的魏玉魏丞相站在正中央,身后跟着稀稀落落的官员,正等候在午门前时,也并没有觉得多少被轻视之意。毕竟,这样的局面,才是他想要的。   然而这般清冷的景象,被远远跟在君蝉华身后百姓看到,心中自然多少有些忿忿不平,连带着跟在魏玉身后的官员,也不免有些愤慨。且不说君蝉华一人于敌军帐中,说退锦军退兵和谈,单说他贵为皇亲贵戚,还能在紧要关头不顾自身安危请缨出战冉州,就值得皇帝亲自迎接,以表重视。   卸下兵刃,君蝉华依旧面色温和的进了宣和殿,并无任何不虞之色。恭恭敬敬的跪下行礼,将冉州近况一一报上,并呈上了锦国皇帝姬清商的亲笔信。   皇帝见脚下的胞弟依旧臣服于自己,卑微且弱小,郁结之气总算是消了一些,从小太监手中接过信件,道:“徐王征战多日,也是辛苦了,早点回府休息休息吧。至于锦国使臣,丞相且派人安排着在驿站住下,合战之事,等过两日再谈。众位风餐露宿,还是早点休整休整才好。”   君蝉华及使臣闻言,跪下道:“谢皇上恩典。”便默默退在了一旁。   第三天的时候,皇帝于琼池设宴,一为徐王及锦国使臣接风,二为锦国退军庆祝。皇帝心中宽慰,负责筵席的下人也格外用心,菜肴皆是御厨这两日苦心钻研出来的新菜式,舞姬也纷纷不分昼夜编舞练舞。筵席不等开场,便已热闹至极。   君蝉华身为筵席主角,位子便被安排在主位右手边,宁扶留则坐在了君蝉华身后不远处,静静的喝着难得的美酒。   “扶留,扶留。”   喧闹中,宁扶留耳尖的听到不远处的声音。朝源头看去,是魏哲翰躲在角落里,朝着他不断的招着手。左右环顾了一番,发现所有人都在同君蝉华应酬,并没人注意到自己,便起身跟着魏哲翰,远离了筵席。   见左右没人跟上来,魏哲翰才道:“阿窈呢?怎得没跟你们一起回清都?”   宁扶留道:“她去了融城。清都认识她的人毕竟多些,如今紧要关头,不敢让她冒险。”   魏哲翰:“那倒也是。快给我说说,怎么如此轻易的就说退锦国皇帝了?他一国之君,按理说不应当如此轻易便被你们说动吧。”   宁扶留颇为无奈的笑了笑:“不过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这些以后可以细细说与你听。你这几日多留意一下你爹,看看他什么态度。若能说服他站到徐王这一边,那就最好不过了。”   魏哲翰:“我爹那个人,向来神神秘秘的,我也摸不准他到底在干什么。这段时间府内信鸽出没频繁,我问他发生了什么,他还训了我一顿。不过你放心好了,我一定尽力而为。”   趁人不注意的空当,宁扶留又重新回到了座位上,独自喝着杯中美酒。期间有舞姬见他独身一人,便凑到他身边,企图喂酒,举止妩媚,他也并没有怒斥其轻浮,不过倒是被舞姬身上的香粉熏得狠狠打了个喷嚏,一不小心便打翻了一盘油腻的菜肴,悉数倒在了舞姬身上,惹得舞姬一声娇呼,恨恨的回了房间换衣服。   舞姬的娇嗔声并不小,但被丝竹之声淹没,也并为引起他人注意。但离宁扶留座位不远处的余临乐便听得清清楚楚,朝宁扶留的方向随意瞥了一眼之后,便再也无心眼前美食了。好不容易挨到夜深时分筵席散去,他才匆匆忙忙追上皇帝的轿辇,一番低语。   深夜时分,训练良好的信鸽自皇宫主殿内飞出,一路向北。   宣和殿内,内侍太监如往常一样高唱道:“有本启奏,无本退朝。”百官皆无声息之时,魏玉站了出来。   “臣有奏!”   皇帝有些惊讶。魏玉虽然身为丞相,但自他登基以来,便很少有奏本了,颇有种不问世事的态度。若不是怕文官说自己容不得老臣,他早就让魏玉递上辞呈,回家种田去了。   “丞相且说。”   魏玉道:“老臣前几日去嵘岭探望老友,回来的路上遇到一位年轻人,他说自己自任州死里逃生,一路千幸万苦才到了清都,只求能面见皇上,还他死去亲人的一个真相。”   皇帝好奇道:“哦?他是何人?听丞相所言,此人倒是身负天大的冤屈一般。既然如此,那就由丞相安排一下,朕见见也无妨。”   魏玉道:“此人正候在午门外,皇上直接召见便可。”   “好!那便召他进殿来吧。”   片刻之后,便有太监领着一名年轻男子进了殿。那人一进殿门,径直跪倒在地:“草民宋明月,拜见皇上!”   皇帝:“魏丞相说你有冤屈在身。你且说说,身负何种冤屈啊?”   殿中之人正是宋明月本人,他较君蝉华一行人更早两日便来了清都,一进城便直奔魏府,寻到了魏丞相。   “草民原为舒赫舒将军属下,常宁元年跟随舒将军回清都述职。正月间回冉州的路上,于任州遭遇突袭,舒将军一行人全军覆没,草民生父也死于任州。草民命大,昏迷后掉入林中猎户挖的陷阱,才得以死里逃生。”宋明月声声悲戚,沉声道。   皇帝这才察觉有些不对劲,可殿内众臣们已经开始纷纷议论起来。魏丞相高声道:“舒将军遇袭之事众人皆知,你所谓冤屈又是何事?”   宋明月猛地抬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余临乐:“哪里来的匪贼?舒将军和我父亲等人,分明是被此人以腌臜手段下了迷药,再趁药劲发作,被此人杀死!”说道最后,宋明月声音已经有些嘶哑,狠狠的指向余临乐,目光中全是仇恨。   大殿上一时间喧哗无比。舒赫之死虽然来的突然,但众人也并没有什么可怀疑的地方,只是得空时感叹一声英雄命短。谁知如今却被人告知,舒赫之死另有隐情,痛下杀手的竟是清都卫军统领余临乐。然则余临乐此人,乃是新帝登基之后才升为卫军总统领,一向只听命于在任皇帝。他所行之事,大多与皇帝脱不开干系。   皇帝这下有些慌了。当时余临乐明明说除了有人救走舒窈之外,并无一人生还,怎得突然冒出个宋明月,还安然无恙的到了清都,见到了魏玉,进了宣和殿?他看向同样有些错愕的余临乐,示意他赶快想些对策。   余临乐正了正脸色,向前几步,重重的跪下:“皇上明察,此人所言之事,臣一无所知啊皇上,定是有人心怀不轨,看不过皇上信任微臣,往微臣身上泼脏水啊皇上!臣恳请皇上,将此人暂且押下,容后再审,务必还臣一个清白啊皇上!”   皇帝闻言,正欲发话命人将宋明月押下去,暂且平息舒赫一事之时,魏玉又更快一步的跪下了身子:“皇上,老臣还有一人,请皇上召见。”   皇帝这下更加乱了,怎得一个宋明月不够,还准备来第二个?“还是因舒将军而来么?”   “此人并非因舒将军而来,而是另有要事禀报。”魏玉道。   皇帝现在只想赶快下朝,然后想法儿把宋明月的嘴给堵上,因此下意识的便想开口推脱。可魏玉动作更快,向前一步:“皇上,此人所呈奏之事有关国本,还请皇上莫要耽搁,立刻召见才好。”   魏玉态度强硬,分明是不留一丝他驳回的余地。无奈只好挥挥手,算是默许了魏玉的请求。候在大殿门口的小太监,见状低着头快步朝殿外走去。   ? ☆、第 32 章 ?  这次进入殿中的,却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行动迟缓无比,看起来就是个迟暮老汉。可龙椅上的皇帝,见到来人之时,却差点从宽大的椅子上滑下来。   “老奴曾河谷,见过徐王殿下。”来人并不向正中央的皇帝行礼,反而转向立在一旁,自始至终都沉默着的徐王君蝉华。   君蝉华也有些惊讶:“曾公公,你怎么会在此?”   曾河谷面朝着君蝉华,重重的跪了下去,瞬间已经泣不成声:“老奴这近一年时间,东躲西藏,苟延残喘至今,就是为了等到今天,当着天下百姓的面前,揭开这弑父夺位之人的兽行,以免先帝驾崩得不明不白啊!”   此言一出,不异于在热油锅里浇上了一瓢冷水,众臣纷纷炸开了锅,宣和殿内一时间喧闹犹如市东头的菜市场。   君蝉华也被这话惊得后退数步才勉强稳住了身子,连忙定了定心神,走前扶起曾河谷,颤声道:“曾公公此言何意?何人弑父夺位?父皇又如何驾崩的不明不白?你且说个清楚明白!”   皇帝见状,怒吼道:“哪儿来的弑父夺位?你这老贼,怎么如此胡言乱语,惊扰朝堂,你可知你今日之言,罪可致死?”说话间,还朝跪着的余临乐打了打手势,后者见众人纷乱,悄悄的溜出了宣和殿。   曾河谷毫无畏惧之色,面向众臣道:“老奴虽然学问不深,但也知道,为人子者,应重孝道,尤其是皇室中人,更应该以身作则,恭孝谦良,兄友弟恭。可你,”曾河谷回头指向有些呆滞的皇帝,“你对先皇做了什么?老奴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曾河谷走至殿中央,面向众臣,热泪滚滚:”此子假意关怀先皇批阅奏折劳累,夜深时分送来羹汤。先皇毫无怀疑的喝下,当场便毒发身亡。余临乐当时就跟在他身后,那晚轮班随身侍奉的宫女便是他痛下杀手,全被灭了口。若不是老奴当时刚巧从藏书阁回来,见情况不对便躲了起来,当晚趁着出宫的水车偷溜出宫,怕是也难逃这一死劫啊。“   君蝉华站了出来,面色沉痛:“皇上,臣斗胆问一句,曾公公所言,是否属实?”   皇帝镇了镇心神,狠狠拍了拍龙椅,怒道:“一派胡言!朕怎么会是这样的人,分明是这老贼污蔑于朕。朕登基之前,本就是嫡长子,何来贪图皇位之说?”   曾河谷冷笑一声:“嫡长子?先皇在位之时,因身体康健而迟迟不立太子,为的就是看看二位皇子到底何人更适合为人君。你之所以迫不及待对先皇下此毒手,就是因为在此之前,先皇最终看清你心胸狭隘,不适合为君之道,下定决心,立徐王殿下为太子,入主东宫之位。”   “胡说!一派胡言!你说父皇想立徐王为太子便是了?哪儿来的证据?仅凭你一人之言,朕就成了弑父夺位的大逆不道之人?简直玩笑!”   曾河谷闻言,仰头大笑了起来,一时间宣和殿内四处都响着他的笑声,皇帝只觉得他笑得令人发冷,背后竟然早已经濡湿一片。   “证据?先皇亲自草拟的圣旨可算得上证据?”   皇帝这下算是彻底的慌了。当时他安插在先皇身边的小太监慌慌张张的跑来向他报信,说是偶然听到先皇与曾河谷闲聊,言辞中对当时的君蝉华颇为赞赏,还说想要将太子之位授予君蝉华。他当时只觉得心寒无比,自己多年来对先皇恭恭敬敬,孝顺无比,到头来他却想把东宫之位给君蝉华。他才是嫡长子,他才是东宫之位堂堂正正的主人,西宿未来的主人。一想到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到头来都会落到君蝉华手中,他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在上涌。于是,他找来余临乐,于市井中买到了无色无味的迷药,将它混于汤羹中,送到了先皇的面前。   先皇那夜倒是十分的开心,将汤羹喝得一滴不剩,父子二人倒是久违的一番畅谈。他原本已经放弃了弑父的打算了的,可千不该万不该,先皇慢慢睡过去的时候,竟然迷迷糊糊的嘱咐他:“日后待蝉华登基,你身为兄长,一定要尽力帮他打理朝政,切不能生出不轨之心。你眼界心胸皆没有你弟弟开阔,不适合这把龙椅。”   他又怎能甘心?同是至尊的血液,凭什么是他而不是自己,还想让自己日夜跪拜在自己弟弟脚下,为他劳心劳力。何其可笑!心中杀意顿起,他将自己已经有些年迈的父亲拖至床上,用放在不远处狐皮大麾死死压住了沉睡之人的口鼻,直至自己的父亲死在自己手下。   那晚对于他来说,也是如同噩梦般的存在。迷药性大,父皇直至死的时候,还是面色安详,嘴角还有着笑意,多半是为自己的儿子夜深送来的羹汤吧。天底下没有什么比来自儿女的关心更能让为人父母的开怀了。   所幸还有余临乐跟在身后。他杀了当时在殿内服侍的宫女,收走了盛过汤羹的东西,将一切恢复原状,带着已经呆滞的君席楼回到了自己的寝殿,开始着手准备面对第二天皇帝的死讯和之后顺理成章的登基大典。   但当时报信的小太监并未曾提及草拟诏书一事,他也就以为先皇不过是有了打算,一切等着君蝉华从天泽回来才会着手实施罢了,却万万没想到今天,曾河谷竟然真的从怀里,掏出了一卷诏书。   “老奴当日逃出宫时,想到你之后会篡位称帝,便冒死从殿中悄悄拿走了这诏书,为的就是等到今日,在文武百官面前,揭开你这狼子野心!”   魏玉连忙接过曾河谷手中的诏书,与身边文臣细细琢磨了许久,扬声道:“此诏书确为先皇字迹,诏书所言的确如曾公公所说,皇次子君蝉华,皇室血脉,端良纯厚,天意所属,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繁四海之心。”   魏玉身为丞相,两朝元老,与先帝也是私交颇深,经他断定过后,百官自然毫无怀疑,如此一来,这君席楼弑父夺位,指使余临乐杀害国之将才的罪行,也算是铁板钉钉了。   以魏玉为首,百官纷纷朝君蝉华跪下:“请徐王殿下顺从先帝遗诏,登基称帝!”   君蝉华面露难色:“不可不可,这万万不可!”   曾河谷悲戚喊道:“徐王殿下今日不登基,是打算让这龙椅上弑亲父违伦常之人继续为人君,遭天下耻笑吗?此等有违天理之人,又怎能担当此位?还请徐王殿下勿要推辞,拨乱反正啊!”   百官齐道:“请徐王殿下拨乱反正!”   皇帝站起来,指着殿下百官怒道:“魏玉!魏丞相!你们如今是要造反吗?朕还在这儿呢,你们一个一个就求着徐王登基,真是胆大包天!”又指向君蝉华,“好啊!好啊!真是朕的好弟弟!朕问你,你也想如同他们所说,登上这皇位。来替代朕嘛?”   君蝉华正色道:“臣弟并无此意!但臣弟还请皇上,作为先皇的儿子,如实告诉百官,曾公公所言,是否属实?”   司礼监侍郎闻言扬声道:“先皇诏书在此,徐王殿下应当遵从先帝遗诏,继承大统,以正天下!”   此言一出,余下百官纷纷附和:“此话言之有理!徐王殿下应以先帝遗诏为主,切不可因顾忌手足之情而纵任此等违背天理之人打理天下。”   皇帝见满殿内文武百官竟无一人为他辩解,心中尽是绝望。先帝遗诏一出,他再也没有了任何理由留在这皇位上,但他又如何能甘心?自古以来为王为君者,哪一个脚下不是血流成河。既然他没有所谓的名正言顺,那就自己做出一个名正言顺出来!   百官正议论纷纷之时,宣和殿殿门突然被重重的围了起来。余临乐身披盔甲,身后跟着一大批皇宫卫军,手持□□,寒光洌洌,对准了殿内惊慌的百官!   “徐王君蝉华意图煽动百官造反,臣救驾来迟,还请皇上恕罪!”余临乐快步走到殿中,大声道。   皇帝总算暗自松了口气,整了整略微有些凌乱的衣裳,道:“来的好!徐王意图谋反,殿内百官被徐王妖言迷惑,迷途知返者既往不咎,执迷不悟者,就地格杀!”   君蝉华向前一步:“皇上不可!”   皇帝冷笑:“有何不可?你,还有你身后这群人,意图大殿之上逼朕退位,朕偏偏不从!朕乃皇长子,为何不能继承大统?朕才是最名正言顺的!”   魏玉站起身来,指着台阶上已经有些癫狂的皇帝,怒斥道:“果真是狼子野心之人!余统领此举,是准备把臣等全杀死在这殿堂内,然后佯装一切都没发生过吗?果真是丧心病狂!先帝一生仁慈,为国为民,怎会有如你这般的继承人?”   皇帝也不生气,挥了挥手:“废话不说!现在,朕给你们最后一个机会,想活着的,便起身站到角落去!今日过后,只要你们对朕忠心耿耿,朕可以既往不咎,让你们享有同以往一样的荣华!”   然而静默半饷,殿内并无一人起身!皇帝只觉得可笑,道:“好!好!真是好极了!自寻死路!余临乐,动手吧!”   ? ☆、第 33 章 ?  余临乐闻言,缓缓扬起右臂,正欲号令候在殿门口的守军攻进来之时,一只箭矢从殿外飞进来,径直穿透了余临乐的右臂,一时间殿内尽是余临乐的哀嚎声。   鲜血四处喷射的时间内,围着宣和殿的卫军脖子上,已经悄无声息间被架上了冰冷的刀。   宁扶留身着难得一见的白衫进了大殿,全然不顾哀嚎中的余临乐,站到君蝉华面前:“魏侍郎托人传口信,说是宣和殿内有变,情急之下,宁某私自用了徐王兵符,将驻扎在清都城外的士兵召了进来,还请徐王饶恕宁某私调兵符之罪!”   众臣见来人是君蝉华的人,毫不费力的解了眼前困局,纷纷松了一口气。   君蝉华颇为欣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宁先生此举简直是救了本王及众臣的性命,何罪之有?”   宁扶留也不再多言,双手将兵符又送回了君蝉华的手里之后,便退到了一旁。   皇帝在余临乐倒地哀嚎之时便已经心生绝望,见君蝉华收回兵符,不由得大声喊道:“好你个徐王!你竟然敢伪造兵符,还敢说你没有造反之心?”   君蝉华一步一步踏上阶梯,走到慌乱无比的皇帝面前,面色沉痛道:“你到如今都不曾悔改?冉州兵符向来分主次,舒赫将军执次符,父皇执主符。这兵符,是父皇在我去天泽之时赠与我的。你身为父皇的儿子,竟然丧心病狂到弑父篡位,实在是天地不能容忍。我这个做弟弟的,也无法因你我手足之情,便放任你留在这龙椅上,胡作非为!”   下一刻,殿内突然又喧哗了起来。余临乐趁众人不注意的空当,三两步跨上台阶,左手拔剑朝君蝉华狠狠刺去,一脸癫狂之色。宁扶留见状,飞身奔向君蝉华,指尖朝剑尖一拨,余临乐的剑便刺进了君蝉华身旁的皇帝,鲜血涌出,很快将明黄色的龙袍染成了血衣。   皇帝倒下的时候,仍是一脸错愕,不明白为何那把剑径直刺进了自己的身子,然而一切疑惑,都再无任何意义。   君蝉华一脸悲戚,蹲下身子凑近君席楼颤抖的嘴。“你杀了朕,你也不会好过。朕已经送了信鸽给融城的暗卫,想来你再过两天,就能收到洛清绾的死讯了吧,哈哈哈哈。朕死,也要个垫背的。”说到最后,声音一片阴狠。   君蝉华轻嗤一声:“皇兄啊皇兄,你当我愚蠢如你,没在融城留下后手吗?你我原本可以兄友弟恭的,可是你自己容不下我,容不下一切对你有威胁的人,最后落得这般下场,怪不得别人。”   他背着朝臣,一脸嘲讽。君席楼又是一口血涌上来,满眼不甘:“是你们先逼朕的,朕才是嫡长子,朕才能坐上这皇位,朕才是名正言顺的。”   君蝉华猛地扑在君席楼的身上,放声痛哭了起来。众臣见他如此重情重义,也不由得纷纷落泪。   太医匆匆赶到宣和殿的时候,皇帝的身子已经彻底凉了下来。君蝉华悲痛不已,下令将余临乐当场格杀。   群臣纷纷跪下,恳求着君蝉华依照先帝遗诏所言,继承大统。君蝉华照旧推辞了几番,勉强同意了众臣的请求,魏玉马上召来钦天监的人,找了个就近的好日子,举行登基大典。   事毕,众人纷纷又整了衣冠,从午门鱼贯而出,各自回了各自府邸。清都的天空除了太阳走到了正中央以外,其余的与今天早朝伊始并没有任何差别。   四季轮回,春来冬往,变了的,永远只是人心。   离九月十七君蝉华登基大典还剩两天的时候,舒窈带着已经初显肚子的洛清绾到了清都。   一路风尘仆仆,还得费心照顾孕吐的洛清绾,舒窈从融城到清都的时候,眼睛都困得快张不开了。好在宁扶留处理完了君蝉华登基的琐碎事务之后,一大早便等在了城门口。   舒窈见了宁扶留,这才放心大胆的靠在他怀里沉沉的睡了过去。等她一觉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落了山。宁扶留点了蜡烛,坐在桌边静静等着她,手边放着一碗热腾腾的饭菜。   粗粗洗漱了一番,舒窈便坐下狼吞虎咽。一碗饭吃完,才说道:“可差点把我饿坏了,还是阿留你做的饭菜好吃。”   宁扶留收拾着碗筷,笑道:“阿窈越来越会说话了。你这段时间可好?有没有伤着?”   舒窈喝了一口热茶,道:“怎么可能伤着。如你所言,自从蝉华哥哥启程回清都之后,君席楼在融城的人果然动了起来,不过都是些宵小之辈,武功还没我好呢,全被我打趴下了。”   宁扶留见她一脸得意,无奈的摇摇头:“你呀你呀。”   舒窈又问道:“快说说这两天发生的事儿。我刚刚睡醒,精神头儿可好,最适合听你讲故事了。”   宁扶留屈指敲了她的额头:“你就知道听故事,怎么不见你担心我片刻?”   舒窈瘪了瘪嘴:“因为阿留你在我心里,是无所不能的啊!”   宁扶留心中一动,先前那点微弱的小埋怨被她一句话击散,消失的无影无踪。起身拿了件披风披在她身上,清了清嗓子,又给她详详细细将这两天的事情,从头到尾的说了一遍。   听完之后,舒窈说道:“我前几年进宫的时候,也曾跟曾公公说过几句话。当时只觉得他对先帝真是十分忠心耿耿,但没想到,他也是一个心思如此缜密的人。”   宁扶留笑道:“傻阿窈,他当时只顾得逃命罢了,哪儿来的缜密心思。那诏书,是易白先生写的,就连曾公公本人,都是他于市井乞丐中寻到,然后救了他一命,留到了今日。”   舒窈惊道:“易白先生写的?你们可真大胆,魏伯伯与先帝私交颇深,这个法子,一个不好就会被识破的。”   宁扶留伸手将她揽进怀里:“易白先生若用心模仿他人字迹,一般是绝不会被看出来的,这是其一;就算魏丞相看出来也无妨,他只会帮我们圆过去,而不是戳穿。”   “为何?”   “魏丞相此人,到的确让我佩服。他为官多年,仍有自己的坚持。先帝与你爹,都是他的至交好友,为了这份情谊,他绝不会容许君席楼此人在龙椅上。他昨日来找我,我才知道,你爹死后不久,他就送了郦嫔进宫,一则查证君席楼是否弑父,二则在关键时候推波助澜。我们此次事成,他帮了不少的忙。”宁扶留想起昨日魏玉一身正气,叹道。   舒窈自豪道:“那当然!那可是我魏伯伯,我爹的挚交,品行自然是让人钦佩的。”   “是是是!你说的对!”宁扶留重重的点点头,以示附和。沉默了一会儿,宁扶留突然道:“阿窈,等徐王登基大典之后,我们便成亲吧!”   舒窈从他怀里猛地抬起头,道:“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宁扶留以为她不愿意,声音便有些低了下去:“我如今二十有二了,寻常人家的男子,在这个年纪,早就抱孩子当爹了。我前两天同易白先生喝酒的时候,他大儿子抱着一个粉粉嫩嫩的孩子叫他回家。那个孩子逢人就笑,着实可爱的紧。我问了他,那都是他第二个儿子了。阿窈,我二十二了阿窈。”   舒窈听到最后,才发现他竟然说的委屈重重,嗔道:“成亲就成亲呗,你说的这么委屈做什么?弄得好像我是个抛妻弃子的负心汉一般。”   宁扶留依旧低声嘟囔着:“你若是不愿意,我其实是愿意等你的,可是我二十二了,再等,就太老了。那个时候我们成亲的话,人家会不会说我闲话?阿窈阿窈,趁我还不算太老,咱们就赶紧把婚事给办了吧。易白先生那个二孙子,着实粉嫩可爱,你过两天闲下来,咱么一起去看看可好......”   见他自顾自的说着话,舒窈哭笑不得,看样子易白先生的二孙子对他的打击确实有些大。见他根本听不进去自己答应的话,皱了皱眉,抬手朝他不断开合的嘴吻了上去。   宁扶留的声音瞬间止住,略显空旷的屋子里,就只剩下了烛火燃烧的噼啪微响,以及,他略带凌乱的喘息声。   舒窈原本只是想堵住他的嘴,轻轻触碰之后便准备离开,谁想到他却猛地出动,勾住她即将退走的舌头,留在了自己的嘴里。她下意识的伸手想要推开他,最终却轻轻的放在了他的背上。心中轻轻一声叹息,他的背,如同她记忆中的一样,并不甚宽厚,却让她再也无所畏惧。   良久,宁扶留总算是抬起了头,脸色依旧平淡如常,眼内却有掩不住的欣喜:“阿窈,成亲之后,咱们生几个孩子好呢?”   舒窈也认真的想了想,道:“三个?比易白先生的儿子多一个!”   宁扶留摆摆头:“一个就好了。生孩子痛得很,阿窈生一个就好。”   舒窈笑:“好!”   ? ☆、第 34 章 ?  九月十七,清都天空依旧带着夜晚的深蓝色,皇宫内已经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内侍太监们早早的将准备好的龙袍穿到了君蝉华身上,等待着吉时。百官也早就等在了午门外。   登基礼仪繁琐复杂,一举一动都得按着祖制来,容不得一点差池。君蝉华从凌晨开始,直到暮色将至,这一天的大典才算是正式完结。居高临下的望着臣服在自己脚下的百官,身边站着容貌妍丽的洛清绾,他总算是确认了自己已经成为了九五之尊,成了这一片辽阔国土的主人。   舒窈站在角落里,同百官一起。君席楼一死,她也就有了理由重新活过来。魏哲翰一直没告诉魏玉她还活着的事情,所以当魏玉再一次看到她时,颇为高兴,眼眶中甚至都是湿润的。   “你爹当时,说让我千万要保你的平安,可我没用,没保住,害你受了苦,是伯父无能啊。”魏玉叹道。   舒窈安慰道:“伯父别这么说,事发突然,您当时远在清都,又怎能怪的上你。”又想起了什么,指了指宁扶留,“要说吃苦,倒也没什么苦。这段时间多亏了他照顾,我过的倒也不差。”   魏玉顺着舒窈所指,上下打量了番不远处的宁扶留:“你爹跟我说过他,倒是个夫婿的好人选。阿窈与他,可算是定下了?”   舒窈也不扭捏,道:“定下了。如今新皇已经登基,先帝之死也真相大白,爹爹临死惦记的事情都结束了,我们准备出了清都,去四处游玩,好好看看这千山万水。”   提及舒赫,魏玉又是一番嗟吁:“那成亲的日子可定下了?可不能这么没名没分的就跟人家走了,我得好好帮你操办一番。这事儿,你可不许让别人插手。”   舒窈点点头:“好!那就麻烦魏伯父了。”舒赫已死,魏玉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长辈,他愿意费心去弄,那便遂了他的愿也无妨。   高台之上的君蝉华将舒窈在角落的举动看得一清二楚,包括她偶尔看向宁扶留的目光。恍惚间,他想起了那年月朗星稀,略微有些醉意的她,拉着他的衣袖,语序颠倒,含糊不清。他却听得一清二楚,当年粉嫩嫩的小舒窈,转眼间长成了一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而他,正好是让她情窦初开的人。   可他拒绝了。当时的他也是有些慌乱的。先帝少子,他其实很想要一个妹妹的,每天带着她玩闹,将她护得严严实实的,谁都看不到。舒窈的出现,让他觉得是老天听到了他的心声,赐给了他一个妹妹。可哪有妹妹喜欢上自己的哥哥的呢?他只能拒绝,阿窈是他的妹妹,而非他未来的妻子。   发现原来自己是喜欢舒窈,是在舒窈跟着舒赫去了冉州之后。此后,他一年中只有在冬至之后舒赫回清都述职的时候才能见到她,之前三天两头打闹一番的日子一去不复返。当日日相思入骨的时候,他才终于发现,原来不仅舒窈没有把他当哥哥,他也从来没有把舒窈当成妹妹。他一直,都是喜欢舒窈的。   他原本打算在舒窈满了十六岁生辰之后,在清都告诉她,他一直都是喜欢着她的。他想同她一起过日子,每天清晨醒来就可以看见榻边是她的睡颜。   然而还没等到她十六岁生辰,他被先帝派去了天泽,然后遇到了洛清绾。   天泽帝多子少女,洛清绾是他唯一的女儿,备受宠爱。洛清绾喜欢他,从见到他第一眼就喜欢。天泽帝宠洛清绾,便修书一封,与西宿帝定下了儿女姻缘。他想过抵抗,可天泽与西宿邦交一直不甚和谐,此次出使天泽,便是抱着两国重修于好的心。两国相交,再没有比姻亲更加简单的办法了。   可后来,西宿帝一夕暴毙,他的皇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登基。他深知皇兄心胸狭隘,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只得默许了与洛清绾的婚事,毕竟有了与天泽姻亲关系在身,君席楼也多多少少会有些忌惮。   只是如今已然不同昔日。皇兄背负了千古骂名,连皇陵都不得入内。他坐上了龙椅,成了整个西宿的九五之尊,他也再没了那些顾忌。   所以当舒窈告诉他,不久之后她和宁扶留两人便要成亲,之后就游历山水的时候,他心底的不甘,慢慢的成了型。   夜深。舒窈正翻看着宁扶留准备的话本子,房门被轻轻的敲响。烛火映出的身影明显不是宁扶留,舒窈迟疑了一番,打开了房门。“皇上。”   君蝉华一袭便装,身后并没有随从,侧身进了房门,道:“别叫皇上了,今晚只有君蝉华和舒窈,没有所谓的皇帝。”   舒窈虚掩了房门,替他倒了杯热茶,问道:“你怎么来了?还一个随从都不带?遇到危险了怎么办?”   君蝉华笑道:“阿窈,你莫不是忘了,我也会武,且并不算很差。”   舒窈拍了拍脑子:“嗨,都忘了我爹教过你习武。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你多年不用,我倒是忘了这茬儿。只是你如今身份不同于往日,多注意些也是应该的。”   君蝉华抿了口茶,无奈道:“我记得之前,你也从来没帮我当成皇子,每天跟在我后面叫我哥哥。如今倒是生分起来了。”   “你也说了那是以前。如今你身为九五之尊,怎么都跟之前不一样了。”   君蝉华突然握住她的手:“怎么不一样?阿窈!我们可以跟之前一样的,你依旧是我的阿窈,我依旧是你的蝉华哥哥。你我之间可能会有旁人存在,可你知道,谁都比不过你的。”   舒窈总算明白他今夜为何前来,默默叹了口气,缓慢而坚决的抽出自己的手:“皇上,夜深露重,请回吧!”   君蝉华一脸不可思议:“阿窈,我是喜欢你的,你信我。我原本打算等你十六岁生辰一过,便向父皇求了咱两的婚事的。只是之后造化弄人,你我渐行渐远罢了。但我们可以往回走的,阿窈。”   舒窈站了起来,打开房门:“我曾经是喜欢过你,可你拒绝了。我向来是君既无心我便休的人,你无意于我,我也不会纠缠于往事。你如今跑来说你之前的打算,那又如何?你若非我不可,哪会有那么多所谓的造化弄人?终究不过是,你心中有比我更重要的东西罢了。”   舒窈指着走廊不远处的宁扶留,道:“如今我有他陪我左右,此生无憾。你知道吗?我父亲死的那段时间,是他日日夜夜,夙夜不眠,陪在我身边。我心神俱碎失了心智,也是他慢慢陪着我一天一天的过日子。我想起往事,想要替我爹完成他所惦记的事情,他丝毫没有阻拦的意思,陪着我回了清都,助你登上皇位,查明先皇的死因,了了我爹临终前的愿望。他这辈子最恨最厌恶的便是做别人的刀,可为了我,为了我爹,他心甘情愿的找到了你,倾力助你。我爹死后的大半年时间,他有无数个造化弄人的理由可以离我而去,可他都没有。他陪着我哭,陪着我笑,在我看不见一丁点儿未来的时候,给我指路。”   “如今,您已经贵为九五之尊,先帝之死也算是水落石出,我爹的遗愿也了了。我会与他成亲,会和他一同游历山水,会和他携手白头。你若是曾经把我当妹妹,今夜就不该前来。我从来不是个留恋过往的人,往日倾心,那是往日的情深,与如今无关。你如今,也不过是不甘而已。”   君蝉华见她面色坚决,心中酸涩,却不再多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转身朝门外走去。出房门的一刻,舒窈开口:“蝉华哥哥,这是最后一次这般叫你了。你会是个好皇帝,爱民如子;清绾也会是个好皇后,宽容大度。可我什么都不会是,我只会是宁扶留的妻子。你自珍重。”   君蝉华脚步顿了顿,看了眼不远处阴影中的宁扶留,回头道:“我知道了。你们,百年好合。”说罢,快步朝院门走去,身影逐渐消失于浓浓夜色。   世间所有的造化弄人,说白了,不过是爱的不够。   ? ☆、第 35 章 ?  舒窈的婚期定在了十月初十。原本习俗是成亲之前男女双方一个月之内是不能见面的,可亲事定下的仓促,日子确定好了之后,也就剩了不足二十天的时间了。魏玉派人将大门紧闭已久的舒府里里外外重新打扫了一遍,将舒窈从宁扶留暂住的院子接了过来。魏母图方便,也直接住在了舒府内,着手一切成亲的事宜。   舒窈如今的日子过得是十分惬意。魏母以前所未有的热情将所有的事情包揽在身,包括舒窈的喜服、陪嫁的丫鬟和婆子。陪嫁也是十分丰盛,君蝉华那夜回了宫之后,第二日便派人抬了长长一排箱子进了舒府,绫罗绸缎,珠宝奇珍,一样都不少。魏玉见了君蝉华这阵仗,还连连点头称赞君蝉华不忘旧恩。舒窈听了,也随身附和,并不多言。   魏玉夫妇包揽了舒窈这边的事务,魏哲翰则充分发挥了“哪自在就往哪儿凑”的精神,跑到了相对冷清许多的宁扶留这边。宁扶留这边倒是没有舒府那般手忙脚乱,一切井井有条,收拾的毫无漏洞,许多地方都是宁扶留亲自动的手。魏哲翰瞧着他这架势,要不是时间紧凑,他恐怕连粉刷这一类的事情都不会假于人手。   忙忙碌碌的,十月初十转眼即至。   舒窈端坐在菱花镜前,魏母手执玉梳,缓缓的梳着她一头长发。   “转眼间,窈窈都要嫁人了。”魏母语带哽咽。   舒窈反手拍了拍魏母的手,笑道:“伯母可是舍不得我啦。若是实在舍不得,我不嫁了便是。”   魏母白了她一眼:“哪能这般随便便说不嫁了的。只是我记得,当年你小小的一团,我还琢磨着让我家那个不争气的儿子把你娶回家呢。如今转眼,你嫁了人不说,还不留在清都,要跟着那个宁扶留四处瞎跑。”   舒窈笑得更欢了:“伯母又不是不知道,我与魏哲翰自幼就是打出来的情分。您若是真要他娶我,他保准儿第二天就出家去了。况且,我们以后也会回来的呀,您和伯父在这儿,我们肯定得回来看您的呀。到时候给您带各地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回来,您肯定高兴。”   魏母也知道舒窈不会在留在这清都,只是难舍之情还是令人难受。见她如此尽力宽慰自己,也只好爱怜的继续帮她梳头:“那就好。我和你魏伯父就在这清都等着,你可得记得回来看我们。”   房门出突然传来声音:“皇后娘娘到!”   房门被小丫鬟推开,洛清绾便挺着肚子进了房门。魏母与舒窈正欲起身行跪礼,洛清绾挥了挥手:“免礼吧,今儿大喜的日子,何必拘泥于这些俗礼。本宫就是来送送阿窈。”   魏母闻言也就止了下拜的动作。洛清绾又道:“本宫还有些话想对阿窈说,魏夫人忙了一早上,不如先去歇歇吧。”   魏母知道洛清绾定有些私话说与舒窈,福了福身子,退出了房间。跟在洛清绾身边的丫鬟关了房门,也退出了房间。   “他找过你了吧,阿窈。”洛清绾向来不喜拐弯抹角,见旁人都退了下去,开口问道。   舒窈自然知道洛清绾口中所指是谁,点点了头。   “多谢你,阿窈。”洛清绾拉住舒窈,脸色诚恳,“多谢你没有答应他。”   舒窈原以为她是前来质问,却没想到她开口便是道谢,有些惊讶:“娘娘谢我作甚?”   洛清绾道:“我谢你并没有答应留下。你与他自幼多年情谊,我实在是敌不过。我有自信敌得过他以后的所有嫔妃,可我害怕你在他身边。最初的情愫总是带着许多留恋,我实在是敌不过。不瞒你说,我当时一见到他,便只想嫁给他。我知道他不够爱我,可我知道,只要我可以陪着他一辈子,就好了。”   舒窈沉默良久,道:“清绾,你放心,我与宁扶留早就打算好了,成亲之后便离开清都,这里没什么值得我留下的。至于皇上,你大可放心,我不会与他有半分牵扯了。清绾,我不叫你皇后娘娘,我只当你仍旧是我最初认识的洛清绾,是我姐姐般的存在。我今日之诺,绝无半点敷衍。”   洛清绾也知道她素来不屑于虚与委蛇,听她如此许诺,便放下了心,伸手递给了舒窈一块玉佩:“这是我父亲当年赠予我的。你游历四方,以后路过天泽,到时候若是有什么不方便的时候,便用它去找天泽皇室吧。”   舒窈也不推辞,接过玉佩。洛清绾见时间也差不多了,整了整衣衫,将门外的丫头叫了进来,又小心翼翼的出了房门。   魏母重新进来指挥着丫鬟们将喜服给她套了上去,并没有多问洛清绾前来的事情。   花轿来的时候,舒窈这边刚刚准备好。舒赫死了之后,舒窈就成了孤家寡人一个,连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都没有,因此魏哲翰只得充当了舒窈兄长的角色,将舒窈从院内背进花轿。可怜魏哲翰手无缚鸡之力,本就有些勉力而为,再加上舒窈有意捉弄,短短的路程,他硬是走的一步三晃。   临上花轿前,魏哲翰道:“原想着以你的性子,肯定没人敢娶,没想到,你竟然在我前头成了亲。”   舒窈盖着盖头,也不好有什么大动作,只狠狠的揪起了他背上的肉,狠狠一扭。   魏哲翰也不叫,只连声道:“疼疼疼,你倒是轻点啊。真不知道宁兄是怎么忍受的了你的。你往后成了亲,可不能这样了,为人妇者,多少得有些贤良淑德的样子。”又想了想,道,“不过宁兄也不同于常人,我看他的确是喜欢你喜欢得紧的,你成了亲,倒也不会有太大的束缚。”   舒窈也知道他是担心自己往后的日子是否顺心,心中一暖,将头轻轻放在魏哲翰的背上,轻声道:“你也别净顾着风流了,赶紧找个称心如意的娶回家才是。伯母年纪也不小了,她心疼你,你也得为她多想想。你为官的日子还长着呢,皇上九五之尊,你得保持清明,多多劝谏才好。我可不想多年之后,我回忆起你们来,只能想到你们一个昏君,一个佞臣的。”   魏哲翰低声笑了笑:“知道啦。我魏家入仕多年,可从没出过佞臣,你就放宽了心吧。皇上与我们相交多年,是不是个昏君的料,你还看不出?”   舒窈也知道自己担心的有点多,笑道:“那便好。”   舒府离宁扶留居住的院子倒也不远,一条街的距离罢了。舒窈习惯了骑马,如今坐在轿子里晃来晃去,只觉得头晕目眩,想着宁扶留在前面高头大马稳稳当当,心道早知道如此难受,就应该让宁扶留坐在轿子里来试试这滋味。   轿子终于停了下来。舒窈松了口气,再这么晃下去,她怕是胃里的酸水都要吐出来了。闻得喜娘在轿前高唱道:“新郎官踢轿子咯”,舒窈莫名的紧张了起来。轿子被轻轻的踢了一下,接着便有一双手伸了进来。明明轿子外面唢呐震天,可她依旧听得清清楚楚,宁扶留道:“阿窈,下来吧。”   舒窈脸猛地烧了起来,少见的扭捏了片刻,才将手递给了宁扶留。他的手心温和如常,只让她莫名的心安。见舒窈就这么被宁扶留牵着朝门里走去,喜娘悄声道:“新郎官儿新郎官儿,你没拿喜绸啊。”宁扶留低声道:“无妨,这样牵的稳一些。”   喜娘便不再说话了。   一番折腾之后,总算是到了送入洞房的时候了。宁扶留依旧手牵着她,缓缓的朝院内走去。进了房间,喜娘又是高唱一番欢喜话,拿了红包才高高兴兴的出了房门。房间内瞬间安静了下来,宁扶留悄悄擦了擦手心里的汗,走近舒窈,缓缓揭了她的盖头。   舒窈平日里因为懒,基本上从来没上过妆。今天还是因为有了魏母在旁边看着,才让丫鬟上了个淡妆。饶是如此,烛火下的舒窈,也让宁扶留看直了眼。低下头,宁扶留毫不犹豫的吻上了舒窈颇为水润的嘴,辗转碾磨,只叫他不想放开。   窗外想起了魏哲翰的喊声:“宁兄快出来喝酒啊!”      宋明月也凑着热闹:“舒窈,你就放了宁兄吧。外面一大堆人还等着新郎官儿喝酒呢。”   房内的宁扶留总算是放开了嘴里的舒窈,柔声道:“我先出去一会儿。桌上放的有吃的,你若是饿了,先吃点点心垫个底儿,困了就先睡一会儿,别等我。”   舒窈点点头,看着他出了房门。片刻之后,有小丫鬟敲了门,端着一碗热粥便进来了,笑盈盈的说:“老爷刚吩咐,让奴婢给夫人端点热粥过来,说是这几天天凉,夫人喝点粥暖胃。”   舒窈接过热粥,埋头喝了起来。清都十月虽不像冉州会大雪纷飞,但温度却也是很低的。她今天从早到晚都没吃点热的东西,如今这碗热粥,到真是她想要的。   夜渐深,舒窈听得前院人声逐渐平息了下来,又莫名的紧张了起来。脚步声响起,门外候着的小丫鬟们纷纷问着好,舒窈便知道,这是宁扶留回房了。   果然,房门被打开,宁扶留站在门口,脸上有些微红,身上酒气到没有多少。房内的伺候的丫鬟见状,端了热水伺候着宁扶留一番洗漱,纷纷行了个礼,说了几句讨巧的话,便退了出去。   只着了中衣的宁扶留躺在了床上,发出一声长叹。舒窈以为是他喝醉了难受,问道:“我去做些醒酒汤给你喝?”说罢便要起身。   宁扶留一把将她拉着倒在了自己身边,伸手环住了她:“我倒没醉,那些酒大部分都被明月喝了,现在难受的是他才对。今晚该忙的不是醒酒汤,而是别的。”   说话间,宁扶留已经将手伸进了舒窈的中衣内。舒窈一声惊呼,宁扶留便低头又将她的嘴堵上,手上的动作却不停,三两下只教舒窈再没了挣扎的力气。   一夜无眠。   清晨的光亮有些刺眼,舒窈总算是醒了过来。一睁眼,眼前便是宁扶留精瘦的身子,除了陈年的疤痕,还新添了许多新鲜的抓痕,带着丝丝血迹。舒窈瞧着那些抓痕,脸上一热,翻了个身子,却又扯到了酸痛无比的腿,不得不放弃。想起昨晚自己的丢盔弃甲,不由得一恼,伸手拧上了眼前的胸膛。   宁扶留吃痛,醒了过来,见怀里的舒窈正狠狠的拧着自己,光滑的身子还不经意的蹭了蹭去,鼻头一热,翻身又将舒窈压了下去:“阿窈晨起精神不错,为夫也不用顾忌了。”   舒窈大惊,想起昨晚的疑惑,伸手抵住了宁扶留正欲吻上来的嘴:“且慢!我有话问你。”   宁扶留止住了动作,嗓音微哑,更加性感:“娘子你说。”   舒窈:“你怎么对这床笫之事这般熟练,之前跟多少个姑娘练过?快快如实招来!”   宁扶留本以为她会说些“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之类的话,却没想到她原来为这事而纠结,一时没忍住,笑了出声。   舒窈本就觉着他居高临下,自己质问的气势不强,又见他只顾得笑而不回答自己的问题,怒道:“你笑什么。别以为笑过去我就会罢休,快如实说来。”   宁扶留低下头,将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面面相贴,柔声道:“娘子可知道,这世间,有些东西称之为本能?”低头吻住还欲争辩的舒窈,又是一番红被翻浪,乐不思蜀。   餍足了的宁扶留想了想书房内的画册,心中颇为满意。想不到魏哲翰此人平时看起来三五不着调的,关键时候还是很有用的嘛!   ? ☆、第 36 章 ?  清都城外,易白先生的小酒馆内。   魏哲翰将手边的小包裹递给舒窈:“拿着吧,出门在外,银子是缺不得的。”   舒窈接过包裹,顺手将它递给了宁扶留,问道:“伯父伯母不知道我们今日就走吧。”   魏哲翰道:“我只说礼部的人找我喝酒,并没说要来送你们。以我娘的性子,若是她知道了,你肯定就走不了了。”   舒窈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就好。我和扶留今日一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伯母若是知道了,也只是徒增伤感,倒不如这般静悄悄的走。”   魏哲翰:“你们准备去哪儿?”   宁扶留整了整包袱,道:“准备先一路南下,可能去天泽吧,那边冬天比较暖和。等天气暖和了,再往别的地方去。”   魏哲翰点点头,端起酒杯:“干了吧!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见。你们可潇洒了,肆意千山万水,我还得留在这四方城墙内。”   舒窈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得了吧。让你跟着我们,你还舍不得你那一大堆红粉知己呢。”   魏哲翰也笑起来:“也是。我若是走了,姑娘们可会伤心欲绝的。得了吧,快走吧,我还得回城呢。”   舒窈提了包袱,同宁扶留朝外走去,上了马,回头对着魏哲翰道:“你回吧。我们先走了。”语罢,朝马身上狠狠一抽,一路往南走去。   清都的城门越来越远,逐渐消失不见。舒窈回头望了一眼,一声叹息溢于唇间。宁扶留勒住了马:“可是不舍了?若是不舍,我们回去便是。”   舒窈摆摆头:“只是有些伤感罢了。原来一座城池,也是会变的。”   宁扶留笑了笑:“不过是人心变迁罢了。”   正午十分,冬日的太阳暖洋洋的,山间小路突然踢踢踏踏想起马蹄声。草丛中有了异动。   “老大老大,有人来了。”   “嘘,小声点儿,你当我瞎呢。给我打起精神来。嘿嘿,二狗子,醒醒,别他娘的睡了,有人来了,你个傻狍子,咱们来打劫的,不是让你娘的过来晒太阳睡大觉的。”   舒窈骑在马上昏昏欲睡。宁扶留无奈,只好与她同骑一匹马,护着她,以免一个不小心就摔下马了。   路边草丛一阵骚动,下一刻便有几个彪型大汉提着刀挡在了路中。站得较前面的大汉手忙脚乱的将背上的树枝插在了路中央,道:“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若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舒窈扭头看向宁扶留:“这是...打劫?”   宁扶留见她一副迷迷糊糊的样子,心中瞬间软成了一片云,低头快速亲了一口,道:“看样子的确是的。”   舒窈猛地睁眼,道:“咱们这么四处乱晃荡,走了多久了?”   “一年多了吧。你最近迷糊了许多,莫不是孩子的缘故?”   舒窈皱了眉头:“你如今这是嫌弃我?”摸了摸微微凸起的肚子,“你说,做土匪是个什么感觉?”   宁扶留失笑,道:“应该不错。若是你想,我们不妨试试。”   那大汉见他们在马上卿卿我我,丝毫不把自己一行人放在眼里,提着大刀指向他们怒道:“呔!快快留下买路财,不然爷爷要了你们的小命。”   舒窈跳下马,双手负背,走到大汉面前:“你们山寨可是在这山上?”   大汉点点头。   舒窈又问:“环境如何?寨中风景可好?”   那大汉一脸自豪的表情:“那是必须的好啊!大妹子啊,你可别看大哥长得糙,可大哥有一颗柔软亲近自然的心啊。咱们这山寨啊,那叫一个风景绝美!每天一睁眼,就有鸟叫声,叫的可欢实了。这山上还有许多奇花异草,大哥我这么多年,都还认全呢。而且我跟你讲,我们山寨正对着也是连绵不绝的大山,你若是...”   那大汉说的正在兴头上,猛地被身后的兄弟一戳,这才意识过来自己是来打劫而非宣传山寨的,又摆出一脸凶神恶煞的表情:“你怎么那么多的废话!赶快交出你们身上的钱财,大哥我留你们一条小命。”   舒窈看着他们穿的破破烂烂的,又问:“我一路走来,这地方看起来并不是穷苦之地,想来往来富商也是不算少数的,怎么你们混的如此...嗯..凄惨?”   那为首的大汉闻言,黝黑的脸上竟然出现了隐约的红晕,嘴里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个啥来,身后的大汉们也纷纷垂下额头,不再言语。   舒窈这下好奇心全起来了,又重复问了几遍。那为首的大汉被问的烦了,抬头道:“这不是技不如人嘛,有点钱的都有看护陪着呢,我们这,这实在是打不过啊,反倒被人家打了好几次呢。”   舒窈闻言“噗嗤”一下笑出了声,转身走回马下:“听他所言,这地方的确不错。咱们就暂且在这儿暂留一段时间吧,我这肚子越来越大,也不好走动了,正巧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先住下,等孩子大了咱在继续四处溜达着玩儿?你说可好?”   宁扶留翻身下马,道:“好!那边留下吧。你做寨主,我给你打下手。”   那大汉闻言,更加生气:“呔!你们太过分了!我这寨主,岂是你们说做就做的?爷爷我打不过那些练家子,你这个文弱书生我还是打得过的。信不信爷爷我打得你们亲娘都不认识嘞!”   宁扶留快步向前,不过三招两式,这群人便纷纷躺在了地上。舒窈笑眯眯的走到领头的大汉面前:“这下,你这寨主,我可能做了?”   那大汉心中骇然,面前这书生看起来弱不禁风,却不费吹灰之力便将他和兄弟们打到在地。那厉害书生先前还说要给这女子打下手,看来这女子更是个厉害角色,自己哪敢不从。于是用力的点点头,拍了拍身上的灰,弓腰谄媚笑道:“能能能!老大,这边请!”   舒窈双手负背,拍了拍身边大汉的肩膀:“放心,你们之前打不过人家,是因为没遇到本小爷我。如今有了我,肯定让你们一个打三个都不在话下,到时候你们就专挑为富不仁的商人抢,保准你们天天都有肉吃。”   那为首的汉子还有些怀疑:“您说的可是真的?我们都是老实人,您可别骗我们呐。”   舒窈见他怀疑,怒目而视:“小爷我像是骗你们的人吗?我给你讲,我以前可是徒手杀野猪的角色。等我身子利落了,咱两比划一番,你就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了。宁扶留,你给他说,我是不是以前徒手擒野猪过?”   宁扶留早已习惯了她有孕后的孩子气,忍住笑意,颇为正经的点点头。那大汉见宁扶留如此正经的证实了舒窈的话,顿时不敢再有丝毫怀疑了,笑得更加谄媚:“老大,嘿嘿,您就是我们老大,我们个个都信你,服你,绝对不敢不信您说的话,嘿嘿,嘿嘿。”   其余的大汉见自己的前老大这般样子,也纷纷站起身来,牵马的牵马,给宁扶留带路的带路,一路热热闹闹的朝寨子回去了。   宁扶留走在后面,看着前方双手背后,一脸兴奋的舒窈,嘴角止不住的笑意便满满的漏了出来。   此生至幸!与所爱之人,择一林终老。   ? ☆、番外 瞿唐哒瞿唐哒 ?作者有话要说:  红红火火恍恍惚有木有觉得这张很肥呀红红火火恍恍惚惚让蜀黍告诉乃为什么这么肥因为蜀黍考完试了嚯哈哈哈哈! 蜀黍欠了马克思两条命终于还清了哈哈哈哈 这个番外一结束,文章就全结束啦。 谢谢不嫌弃蜀黍的宝宝么么哒。 蜀黍存够稿子了就又来发啦等着蜀黍肥来! 么么么么么么么!   瞿唐最近觉得身边似乎有点不对劲儿,可到底是哪儿不对劲儿,他也说不清楚。不过他这个人,向来就是不清楚的事儿便懒得费心思去琢磨,不想楚云暮,看起来圆滑,实际上是个一根筋,谁都比不上。   当瞿唐第无数次不小心碰到那个身着粉绿色宫衫的小宫女看向他的眼神后,他终于明白了那种不对劲儿感觉来自何处。怪不得最近老是有种被人盯着的感觉,原来源头在这儿。   找到源头,后面的事儿就好办了。瞿唐在一个空当儿一把揪住小宫女的衣领,扔到了角落里。小宫女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瑟瑟发抖,又在看清来人后,脸上红霞满布。   瞿唐觉得奇怪。女人果然厉害,前一秒脸还是惨白惨白的,下一秒就粉红粉红了,颜色煞是好看。瞿唐一个晃神,手就摸上了粉红的脸。   这下可闹大发了。小宫女愣了一下,眼眶以可见的速度变红,然后下一刻,泪水就绵绵不绝的落了下来。瞿唐这下彻底懵了。他活了这么多年,天天跟在姬清商身后,遇见的人一般只看得到个黑油油的头顶。再说了,哪怕有个胆子大的,敢直面姬清商,但也不会在姬清商面前哭啊。是以,瞿唐这么些年,还真没见过这阵仗。   懵了的瞿唐在这一瞬间爆发了生物的本能,提了一口气上来,“唰”的一下飞的没了踪影。   这下换小宫女懵了。眼泪还挂在脸上,嘴还微微的张着,面前的人却突然间没了踪影。小宫女闭上嘴,擦了擦眼泪,瘪了瘪嘴,看样子梨花带雨也对他没啥用嘛。这石头,真难搞!   这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姬清商兴致一上来,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去了行宫泡温泉,赏春光。   姬清商在主殿里舒舒服服的被人伺候着,瞿唐也难得的得了圣恩,去了偏殿的温泉。二月春风还是带着微微寒意的,温泉池里暖融融的,瞿唐难得的放松了下来,眼皮也逐渐沉重了起来。   恍惚间,似有丝滑的绸缎覆在了他的双眼上,身边隐约有股冷香浮动,不是寻常的脂粉味,倒像是刚沐浴过后的人身上的皂角味道,还带着暖暖的湿气。温泉里实在太舒服,他稍许挣扎了一番,最终却依旧没能挣开眼皮。又继续沉睡过去。   有芊芊细手攀上他的额头,按着穴位轻轻的揉捏。然后顺势而下,捏起了肩膀。瞿唐于睡梦间深深叹了口气,舒服!温泉果然是个好东西,连按摩的功效都出来了。   “哎,你这又臭又硬的石头,真是难搞。本小姐这双手可是价值连城,如今都用来给你按摩了,你可涨点儿心吧,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连姐姐我这么明显的暗示都看不懂。莫不是,脑子是个坏的?”   声音低微细小,嘟嘟囔囔的好似夏夜间的蚊虫。瞿唐觉得有些烦,哼哼了两声,吓得那双手顿时定住了动作,又偏了头继续睡了过去。   “哟呵,姐姐我说你两句还不高兴了。你小子别栽在姐姐手里,不然到时候有你好受的。”那双手停顿了片刻,又继续按揉起来,力度不大不小,只让瞿唐觉得仿佛全身经脉都被打了开来,舒爽无比。   一觉醒来,瞿唐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肩膀,只觉得之前的酸痛不复,十分畅快。   谁栽到谁手里还不一定呢。就冲这手艺,也得把你揪出来。   “哎呀,这可是给皇上的羹汤,我们娘娘亲手做的,就这样被你给撞翻了,你自个儿说说,怎么着吧。”为首的是个稍微年长点的宫女,看模样,大概是哪个宫里的姑姑。   “我不是故意的,分明是你有意撞上来的,是你陷害于我。”那被围着的宫女身着粉绿色宫衫,身形莫名的熟悉,瞿唐放缓了脚步。   “哟,你这帽子扣得可真大,陷害?我可没这个胆儿。这么多姐妹可是看的清清楚楚,是你自个儿撞了上来的,怎得又赖上我了,我可真是冤死了。”   “对呀对呀,分明是你自己撞上来的,竟然想赖上喜葵姑姑,真是太无耻了。”身后的小宫女气焰颇高,说话间已经带头对着被围着的宫女推推搡搡了起来。   那粉绿宫衫的小宫女被推跌倒在地,头发也有些散乱了,看起来颇为狼狈。瞿唐远远望去,只见她眼眶已经红了,却紧紧咬着嘴唇不肯落泪。   他叹了口气,脚步已经不听使唤走向了那堆宫女:“走开。”   那带头的宫女认出他是姬清商的贴身侍卫,又看他面色不愉,福了福身子,匆匆走了。   小宫女也不等他伸手来扶,自个儿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脸蛋通红,声音低如蚊虫:“那个...多谢你了。”   瞿唐只觉得眼前的她虽然有些扭捏,却毫不做作,通红的脸蛋煞是可爱,一瞬间竟然弯了嘴角。   那宫女抬头偷瞄,正巧抓住了他那转瞬即逝的笑意,一时间有些愣住了。大抵高手都是有些面瘫的,瞿唐也不例外。常年木着一张脸,不喜不悲的,似乎是带了一张没雕刻表情的面具,又似乎这人天生脑子里缺了一根控制脸部的弦。但现下他却莫名的笑了。弧度不大,却一瞬间让他的脸软了下来,似乎冰冻沉睡了万年的冰山,一夜春风微拂,裂纹初显,底下的冰水也开始有了流动。   瞿唐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刚才笑了,见她并无大碍,便欲转身离去。那小宫女突然抓住他的袖口,闭着眼道:“你,你能不能带我走?”   瞿唐愣了愣,不解问道:“走?去哪儿?”   那小宫女犹豫了片刻道:“你也看到了,刚才那群人是如何对我的。我无意间撞到喜葵姑姑偷拿娘娘的首饰变卖,但我已经表明并无揭发她的心思,可她不信我,想方设法的置我于死地。我如今是没法儿在她手下做事了。你缺不缺侍女,我可以去照顾你的。”   瞿唐想了想,道:“可我向来独居,不需要人伺候。”   小宫女这下着急了:“求求你了。你今日出手解我困境,我便知道你是好人,你就救救我吧。我很乖得,不会给你惹麻烦的。”捏了捏自己的衣角,羞赫道,“你看你那天轻薄于我,我都没说什么,你这次就帮帮我吧。”   瞿唐想到那天她被自己无意的举动吓得直哭,心中也多少有点愧疚,又看她抬头睁着微红的眼睛满怀期待的看着他,一时间竟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语了。无奈之下,瞿唐点点头,“你跟我走吧,我向皇上把你要了。”   在瞿唐很明显的欲言又止了数次之后,姬清商主动开了口:“说罢,什么事让你纠结至此。”   姬清商问了话,瞿唐自然再没有不知如何开口的顾虑,道:“卑职最近突然发现,这女人呐,要说别的不行,照顾人起居这点儿,还是要比男人好太多了。”   姬清商不解,“所以?”   瞿唐更进一步:“卑职是个男人。男人嘛,皇上你懂得,总是需要人照顾的。”   姬清商恍然大悟:“你这个年纪,也的确该娶亲了。说罢,看上哪个小姑娘了,朕给你赐婚。”   瞿唐实在没法儿理解为何姬清商会想到成亲这回事儿上,他明明只是想要个小丫鬟而已。况且以他的官位,莫说一个,就是三五个小丫鬟一同伺候,那也毫不为过。“皇上,卑职并无成亲之意啊。”瞿唐声明道。   姬清商放下手中奏折,“那你是何意?”   瞿唐原本想着以姬清商的聪明,肯定能明白他的意思,可如今看来,只能直接说明来意了:“皇上,我想求个小宫女儿伺候着卑职的起居。”   “哦?怎么突然想要个小宫女伺候了?朕之前给你派的宫女,你不是一个都没留,全轰走了么?”   瞿唐一本正经道:“当时年轻不懂事儿,以为不用别人伺候更加滋润,如今悔不当初,希望皇上能满足卑职这个要求。”   姬清商挥了挥手,“随你随你。你自个儿找管内务的去要吧。”   瞿唐得了姬清商的话,当即就出了门,招招手唤来远处的小宫女,一起去找内务府大太监去了。姬清商站在窗边,远远望着瞿唐身后跟着的娇小粉绿色身影,颇有自娱精神的笑了开来。   这小子,明显是想开荤了哇。   “嘭”的一声轻响,窗棱被不知名的东西敲了下,随即响起一阵虫鸣。小宫女儿转头四周看了看,一个人都不在。瞿唐这个点儿应该还跟在姬清商的身后,他住的地方又有点儿偏,四周毫无人烟也是正常。   掀开了窗户,一个瘦小的身影跐溜钻了进来。   “大姐,你要的东西,我给你带来了。”那猴子一般的人从怀中掏出一个小油纸包,放在了桌子上。“不过大姐,你要这玩意儿干嘛?”   小宫女将纸包收进怀里,一脸的不耐烦:“你问那么多作甚。大姐我要干什么事儿,岂是你这种蠢货能搞明白的?问了也是白搭。”   瘦猴子也不恼,一脸陪笑道:“是是是,大姐要做什么肯定有大姐的道理。不过兄弟们托我问问,大姐这次准备在宫里待多久?啥时候回去?”   “兄弟们出啥事了吗?”那小宫女问道。   “那倒没有,就是兄弟好久没见大姐了,就想问问大姐啥时候回去罢了。”   “没出事儿那你们急个啥。我在这儿玩儿的好好的,等我玩儿过瘾了就回去了。你回去告诉他们,平常给我安分点儿,别闹事儿,也别干活儿的时候被人抓住了,一切谨慎为上,知道了没?”小宫女一脸严肃道。   瘦猴子点点头,“知道啦大姐。那我就先走啦,大姐啥时候玩儿够了记得赶紧回来。”   小宫女不耐烦的挥挥手,“走吧走吧,赶紧走。一个大男人跟个婆娘似得,啰啰嗦嗦的。”   深夜时分,瞿唐才略带疲色回了住处。一进屋,便看见桌上跟往常一样,摆了一桌的饭菜,而小宫女则趴在桌边正在熟睡中。瞿唐心底莫名一暖,解了外袍,轻手轻脚的坐在桌边,拿起碗筷便开吃,也不管饭菜只是温热。   小宫女的厨艺不错。把她带回来之后的这段时间,每天的饭菜都是她用小厨房做好之后等着他回来吃。虽然大多都是些家常小菜,可他竟然也觉得十分满足。   瞿唐吃一口饭望一眼熟睡的小宫女,吃一口饭望一眼熟睡的小宫女,不知不觉间将满满一碗饭吃得精光。   然后...   “哐当”一声,瞿唐手一松,碗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下一刻,就换成他直挺挺的从凳子上滑落,躺在了地上。恍惚间,他似乎看见原本熟睡的小宫女站起身子伸了个懒腰,“哎呀累死我了。差点真睡着了。”   等瞿唐醒来的时候,他已经被五花大绑得牢牢实实的,捆在了床边。使劲儿挣了挣,却发现自己使不出丝毫的力气,只得安静下来,等着体力恢复。   还不等身上的力气回来,瞿唐便闻到一股幽幽的颇为熟悉的香味。下一刻,便有纤细苗条的身影走了进来。   瞿唐不过一个抬眼,又赶紧把头低了下去,满脸通红:“你,你怎么穿成这个样子?不冷吗?”   小宫女不解,望了望身上的轻纱,顺势在瞿唐面前转了个圈儿,“不好看吗?就知道死猴子信不过,让他给我找身儿好看点儿衣服都找不着,回去我不得打死他。”   瞿唐低着头,“不是不好看,是,是,是太薄了些,会冷的。”   小宫女闻言松了口气,“不难看就好,下次我自个儿去挑衣服去,再也不信死猴子的眼光了。诶对了,你咋不问问我要干嘛呢?”   瞿唐这才想起来自个儿还被她绑着呢,便顺着她的话问道:“你要干嘛?绑着我做什么?这样绑着挺难受的,快放了我。”虽然如今被绑着,可瞿唐心里却一点儿也没有着急的感觉,只是单纯的觉得小宫女并不会伤害他。   “嘿嘿,不放不放。你武功高,放了你我可就制服不了你了。”小宫女嘿嘿一笑,“姐姐我就告诉你,我想干嘛。我呢,现在就想干一件事儿。”   瞿唐终于抬起了头,盯着她红润润的嘴唇,一张一合,缓缓吐出两个字:“睡!你!”   “噌”的一下,瞿唐只觉得全身血液跟着了火一般,在他身体里的每个角落烧了起来,烧的他口干舌燥,情不自禁的扭动了起来,只想赶紧挣开这恼人的绳索,然后痛痛快快的灌下一杯凉茶。   可他身上依旧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企图挣开绳索的动作也只是徒劳无功。小宫女得意一笑,“别白费力气啦,我给是给你放了一整包的强效蒙汗药,你最起码还得一会儿才能恢复呢。”   小宫女提着薄如蝉翼的薄纱,坐到瞿唐身边,伸手抹了把他暗红的脸:“你怎么啦?脸这么烫,不会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发烧了吧?”   瞿唐只觉得她的手上似乎沾了蜂蜜,所到之处惹来一群蚂蚁爬过,酥酥麻麻的感觉逐渐蔓延到整个头皮。小宫女见他不吭声,丧气道:“真的发烧啦?哎,我还准备跳舞给你看呢。”   瞿唐闻言忙不迭的摇头,“我没发烧没发烧,就是,就是有点儿热。没事儿你不用顾忌我,你,你想干嘛就干嘛吧。”   小宫女偷偷一笑,“真哒?那我就跳啦。我这段时间经常去舞坊偷看舞姬们练舞,学了不少呢。”说罢,便站到瞿唐面前,努力的回想着之前偷学的姿势,别别扭扭的跳起舞来。   短短一炷香的时间,瞿唐只觉得无比的折磨。她站得离他近的很,一举一动间都有股似有若无的女子香气飘过来。她动作生涩,可以说毫无美感,可薄薄轻纱在她举手投足间在她的皮肤上滑过,只让他觉得有种陌生的痒意,逐渐蔓延成海,将他从头到脚都淹没。   舞毕,小宫女擦了擦汗,坐到瞿唐身边,道:“我之前听人说,两人行周公之礼就是脱光了睡一块儿就好了。我既然要睡你,自然要跟别人一样。我现在替你解开绳子,好给你脱衣服。你可不准趁机逃跑呀。”说罢,便利索的解开了捆的严实的绳子,想了想,起身把蜡烛吹灭,摸索着将瞿唐的衣服给拔了个精光。   躺在床上的瞿唐如今可是有苦说不出。她刚才抹黑脱了他的衣物,由于看不太清楚,自然少不了碰到些不该碰的地方。可他如今全身上下只有一个地方有点力气,其他地方仍旧因着药效,软绵绵的,使不上一丝力气。   可温香软玉就躺在自个儿身边,滑腻不同于男子的肌肤时不时的噌在自己身上,点了一把又一把的火。瞿唐闭了闭眼,决定说点什么平复一下心底的火:“你到底是什么人?”   小宫女道:“如今我睡了你,也不怕你知道我身份了。我本名叫青绳,江湖上人称‘素手侠盗’就是姐姐我啦。”   “你既然是个偷儿,怎么到了皇宫里做宫女来了?这里的东西,你偷了也没人敢买啊。”   “哎,你可真俗。我来这皇宫,一是想来见识见识皇帝住的地方是个什么样子,二是听说皇帝面前多俊才,没准儿碰到个顺眼的,不就顺便解决了我的人生大事。”   瞿唐听得好笑,“那意思是,你如今算是选中我了?什么时候选中的?我可是一点儿也不知道。”   青绳闻言哼了一声,伸手朝瞿唐胸前一捏。瞿唐一个没忍住,一声闷哼。“我可是看上你好久了,还在你面前装哭来着,结果你直接就跑没影儿了。我想着你肯定被我吓着了,就故意惹恼喜葵那个傻女人,在你面前假装被欺负,然后顺势赖上你。不然你以为,怎么那么多被欺负的小宫女,就偏偏我被你撞上了。我聪明吧,嘿嘿。”   说道兴头上,青绳翻了个身。之前两人都平躺着,瞿唐已经被她滑腻腻的手臂弄得心猿意马,如今翻了个身,瞿唐只觉得有更加柔软的东西顶在了他的臂膀边。又是一声闷哼,瞿唐突然发现力气又回到了身上,一个翻身将青绳压在身下。   青绳被压的有些疼,恼道:“你这是做什么?重死了,快下去,把我压死了你可就惨了。”   瞿唐的声音已经哑的不像话了:“傻姑娘,你不是要睡我吗?单单躺着可不算睡,我这就教教你,如何才算睡了我。”说罢,埋头吻上了觊觎了一整晚的软泥般的嘴唇,略带薄茧的手也开始在被窝里四处游走,将自个儿身上的火,慢慢又在青绳身上燃起。   “诶诶,死瞿唐,你拿什么在戳我。你你你,你要是敢打我,我可要你好看。”黑暗中,女子的声音已经软成了一汪水,威胁的话语毫无震慑力,只教这黑夜中的火燃得更旺。   “放心,这不是打你。你马上就要睡到我了。”瞿唐深吸一口气,精腰一挺,又飞快低头用嘴堵住了即将破口而出的叫喊声。   长夜漫漫,姑娘点起的火,愈燃愈旺。 ☆﹀╮========================================================= ╲╱= 小说TXT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原文作者! =============================================================═ ☆〆